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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 醉颜红【经典古代】1-5 全

第一章


  江南观叶楼,江北落弦山庄,各据半壁河山,不分高下,两家旗鼓相当、分毫不让,然而十数载明争暗斗,谁也没捞了什么好处,反而平白折损了不少干将,近年来落弦山庄庄主洛云天华发渐生,整个人平和了不少,再不像少年时候张狂傲慢、目空一切,对于死对头观叶楼,也不再处处针锋——比起江湖纷争,洛老爷子更发愁自家的宝贝女儿。


  江湖上人人皆知的,落弦山庄有三件旷世奇珍:一为朱弦,二为空音剑,第三个,就是洛云天的掌上明珠洛清蓉。


  古琴宝剑,比不上美人一笑,传闻洛清蓉姿容绝世,温柔婉约,琴棋书画无所不精——一家好女百家求,自十五及笄以来,求亲的人踏断了数条门槛,然而膝下无男的洛老爷子左挑右挑,挑花了一双老眼,也没从那群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中挑出能继承落弦山庄的人,为此常常在月白风清之夜长叹不已。回首过去半生风浪,展望未来一路茫茫,不知怎么,他想到了观叶楼。


  凭良心说,虽然对观叶楼那个老冤家苏济怨念颇深,但对新一任楼主苏慕情他还是相当激赏的——江湖上叫得出名字的新生代少侠中,苏慕情的武功无疑能排入三甲——艺成下山那年连挑十八座山寨的战绩仍旧被江湖人士津津乐道,接手观叶楼之后性情虽沉稳内敛了许多,但那股与生俱来的桀骜之气是怎么也掩不住的,几年来,观叶楼跨吃黑白二道,从钱粮布匹到武馆镖局,无一不涉足,生意越做越大,渐渐蚕食到江北一带,对落弦山庄造成不小的威胁。


  然而这恰恰是洛云天欣赏苏慕情的缘由,虽然苏济那老混蛋能生出这么英挺出众文武双全的儿子让他十分不平衡,不过若能招此人为婿,无论对落弦山庄还是对自己的宝贝女儿,都是件稳赚不赔的事。


  捋着山羊胡,洛云天细细思量起来。


  ***


  早春二月,杨柳吐出几分绿意,河面上的薄冰日出即融,风中,仍带着湿冷的气息。


  苏慕情翻开描金压印松鹤彩绘的请柬,薄唇微抿,勾起一弯浅笑。


  “谁家的请柬?”坐在一边的好友南宫凝凑了过来,好奇地问。


  “落弦山庄洛庄主做寿,四月十六。”苏慕情将请柬抛给他,招手唤过贴身丫头小双,“备一份厚礼,派人送到落弦山庄。”


  南宫凝把玩着那份请柬,若有所思道:“依我看,做寿是假,为女儿选婿是真,慕情,洛老庄主几次向我问起你,或许真有赠珠之心。”


  苏慕情挑眉看他,道:“以观叶楼的势力,不必倚仗他人。”


  “两强联手,总没有损失。”南宫凝摸摸下巴,道,“何况洛庄主膝下无男,百年之后,落弦山庄就是你囊中之物了。”


  苏慕情淡淡地“哦”了一声,完全入耳不入心,南宫凝心知再说下去无异对牛弹琴,摆摆手,回房午睡去了。


  对完账册,苏慕情看看天色还早,叫下人备了马,也没带随从,就一人一骑从侧门晃了出去,策马疾驰到城郊。


  看四下无人,苏慕情很没形象地打了个呵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身为名满天下的观叶楼楼主,其实也有很多身不由己,很多辛酸不为人道,比如他不能当众打呵欠伸懒腰,说话不能带脏字表情不能不正经,进退要合仪风度要绝佳,下赌场不能贪财上妓院不能急色,吃饭不能出声喝汤不能打嗝,睡觉时不能磨牙不能流口水,永远保持冷静沉稳威仪震八方的风范,连发呆都要发出一副高深莫测的鬼样子,如此种种,硬是把一介生性活泼张扬的年轻少侠憋成闷骚一枚,人前道貌岸然,人后阴阳怪气。


  洛云天若是看上了他,只能说老来糊涂,大眼走光。


  至于落弦山庄的三件珍宝,他也没什么兴趣,一来他不通音律,朱弦落到他手里八成是丢到厨房当柴火烧,二来家传宝剑“长霄”足以与空音剑一较高下,第三嘛,洛清蓉虽美,但要他这年方廿四、英俊多金、尚未风流潇洒个够本的苏大少爷娶回家中管教自己,那才是没事找事。


  把落弦山庄抛在脑后的苏慕情骑着马晃荡在荒郊野外,又开始大叹无聊。


  求求菩萨赐给他一件解闷的玩意吧!否则难保他不会做出一些天怒人怨、天理难容、天打雷劈的事情。


  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苏某人骚扰完了天上的诸仙,正想调转马头回府,突然发现山道旁那棵虬枝交结的老槐树上有一团翠绿的东西,在初春的满目荒芜中分外引人注目,他顿时来了精神,打马飞奔过去,俯身拾了粒小石子,食指一弹,不轻不重地砸在那团东西上。


  只听“哎哟”一声惊叫,那团东西倏地跌下树来,扬起满地尘埃,边咳边叫痛:“哪个不长眼的混账?!敢暗算小爷,不要命了么?!”


  苏慕情暗暗悔恨,原本以为是谁挂在上面的衣物包裹什么的,没想到竟打了个大活人下来,他急忙滚鞍下马,扶起那人,一迭声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小弟一时眼拙,实在该死,兄台摔伤了没有……”


  那人拍着身上的土,抬起头来,四目相接,苏慕情一时忘了如何言语。


  原来一个男人也可以给人惊艳的感觉!


  自认为阅遍天下丽色的苏慕情不知不觉屏住了呼吸,细细地端详着那人一张俊美绝俗的脸庞——修眉斜飞入鬓,微微上挑的一双桃花眼明亮清澈、顾盼生姿,眼底一片纯稚不染世俗,偏偏又带着几分入骨的柔媚,让人心痒难耐,仿佛枝头初绽的春花,羞涩无知,又像月下怒放的夜合欢,烟视媚行,却不像花儿那般娇嫩无骨,眉宇间带着三分傲气三分慵懒,再加三分露骨的恼怒。


  自认为绝无断袖之癖的苏慕情看得呆住了,目光滑过他莹白如玉的脸颊,挺直的鼻梁,流连在浅绯色形状美好的嘴唇上,满心想着这双唇尝起来是什么滋味。


  绿衣美男站直了身体,身形虽修长瘦削,个头却只比他矮了寸半而已,那双润泽柔软的唇,只要一低头就能吻到。


  瞎想什么?!


  苏慕情驱散脑中的绮念,拱一拱手,沉声道:“在下苏慕情,一时失手,冒犯了兄台,如不嫌弃,还请兄台随小弟回府小坐,唤医者来诊断一下方好。”


  才注意到那人发丝散乱,衣衫不整,像是才睡醒的样子,可是这种天气,谁会跑到山道边老槐树上睡午觉呢?苏慕情皱起眉头,原本以为是哪家娇生惯养的公子爬到树上顽皮,然而直觉告诉他不是这么简单,一来这人眼生得很,二来,那股纯澈如水的无辜与暗香浮动的媚惑,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两种互不相容的气质,在一个人身上结合得如此恰到好处。


  看他一身翠绿,难道是树精?


  那美男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道:“不中亦不远矣,怕了么,苏公子?”


  苏慕情回他一个温和俊雅的笑容,柔声道:“兄台莫戏弄小弟,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美人当前,管他是什么妖魔鬼怪,反正他是做不到横眉立目、出言不逊。


  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凝在他脸上,良久,轻声道:“我叫墨颜。”


  苏慕情重复了一遍,笑道:“如此,便是相识了,兄台可否赏光随小弟回府,好让小弟设宴赔罪。”


  墨颜看看天色,道:“苏公子不必客气,山雨将至,苏公子请回。”


  苏慕情还想说什么,墨颜浅笑着凑近他,低声说:“今天夜里,我去找你。”


  苏慕情心中一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拱了拱手,上马离去。


  留下那抹绿影,在暮色中更显浓翠——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慕情。”


  ***


  回到楼中,由小双服侍着换过衣服,苏慕情心不在焉地用了些饭食,便一头扎入书房中,手捧书卷,脑中想的,却是才相识的墨颜。


  他会来吗,还是只随口说说?


  灯芯哔啪作响,潮润的空气漫了一室,簌簌的雨声穿过帘幕,越下越紧,苏慕情丢下书卷,背着手踱到窗前,心里有隐隐的失落,天公不作美,想来,那人是注定要爽约了。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苏慕情心中一喜,却只见冷风穿门而入,带着细细的雨丝,湿了门槛。


  俊朗的眉目笼上几分不悦,苏慕情强迫自己不再想那个俊美中透着妖异的男子,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便掩了书房的门,回卧房休息。


  楼外细密的雨丝顷刻间转成倾盆,冲刷着雕栏玉阶,小双服侍他睡下,也下去歇了,留下苏慕情一人,百无聊赖,辗转难眠。


  他一向是精力旺盛的人,再繁重的事务对他来说都是小菜一碟。观叶楼如日中天,有时手下管事们忙得喘不过气来,却不见楼主有丝毫疲态,熬过几个通宵之后仍是神清气爽,头脑敏锐。


  这样的男人少不了美女相伴,苏慕情的红粉知己遍布江南,府中也有好几名才貌俱佳的侍妾,前些日子公务之余,只顾着陪南宫凝四处游玩,无意间算是禁欲了十几日,否则,也不至于对一个男人心猿意马。


  心里是这么想的,却没有唤人来陪侍,苏慕情懒洋洋地靠在床头,想起那几名美貌窈窕的侍妾,不知怎地,分外提不起精神。


  真是被墨颜蛊惑了心神不成?那人又是何种身份呢?苏慕情披衣下床,挑亮了灯盏。


  府里规矩,楼主一旦歇下,天塌下来也不能进去打扰,而自己睡下,那人纵然践约前来,也过不了重重守备。


  胸中有莫名的热潮涌上,长夜寂寞,无心睡眠,就允许自己轻狂一回吧,为他候到天明又如何?


  双目微阖,苏慕情定下心来,养气凝神,楼外雨势不减,三更过后,寒意沁入肌肤。


  风雨声中,忽然响起笃笃的敲门声,轻轻几下,温和有礼。


  苏慕情皱皱眉,以他的耳力,竟然听不到对方的脚步声,来人的轻功,应该不在自己之下。


  单掌一翻,内力微吐,一阵轻柔的掌风拂向虚掩的房门,两扇门在掌力之下,轻磕门槛,苏慕情收息敛气,看着那两扇门悄无声息地打开,墨颜立在门口,一袭蓝衫,长发披散在身后,笑吟吟地看着他。


  夜风似乎都变得温暖起来,空气中弥漫着情愫渐生的波动,墨颜回手关上房门,浅笑道:“苏公子,深夜叨扰,还望恕罪。”


  “墨公子何必客气?雨夜迎人,也是一件风雅之事。”苏慕情唇角微挑,道,“风大雨急,墨公子衣衫却未见湿意,真是好内力,苏某佩服。”


  墨颜一双桃仁般的眸子波光流转,伸出手腕,道:“苏公子可是要试我一试?”


  假正经!明明眉梢眼角都是暧昧,偏偏你来我往的尽是些寡淡无味的客套话。


  苏慕情着迷的看着那只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十指尖尖,光洁如玉,不像自己长年习武,厚茧丛生,不自觉地抚上墨颜的手腕,细腻的触感中带着奇异的脉动,虽异于常人,却无内力,肌肤相触之间突然热得灼人,手指沿着腕子一路往上,直探入袖口,挑逗的意味不言自明。


  墨颜像是怕痒地低笑起来,双颊泛起暖暖的绯红,在灯下笼了一层光晕,纯澈中带着入骨的妖媚,苏慕情只觉一阵热潮向下腹涌去,稍一使力,将他拉跌在身前,抚上那张清媚的面容,声音暗哑低沉:“只身前来,不怕被我生吞活剥了么?”


  修长瘦削的身体偎在他怀中,隔着薄薄的衣裳也能感受到细小的颤栗,墨颜痴痴地看着他,声如蚊吟:“我为你而来,慕情,我喜欢你。”


  翕动的双唇很快被堵住,男人火热的唇舌霸道而温柔地纠缠着他,舌头挑开唇瓣,长驱直入,探寻着每一个角落,逗弄着他不知所措的舌尖,强悍的气息满漾在口鼻处,墨颜被吻得昏昏沉沉,双手勾住苏慕情的颈项,身体早软得站也站不住,正称了那人的意,健臂一搂,将他整个抱起来,墨颜惊喘一声,手脚并用地缠抱着苏慕情,生怕对方一个坏心将自己丢下去。


  紧密贴合的躯体热得快要烧起来,吮吻抚触间早已欲望难耐,苏慕情将墨颜压在身下,一抬手弹熄了灯火,黑暗中,另一种火开始漫卷周身。


  ***


  云雨过后,墨颜将脸埋在苏慕情肩窝处,黑发纠结散漫,两颊依旧醇红如醉。


  因怜惜他的青涩羞怯,苏慕情并未纵情宣泄,一心顾着他的感受,只稍尝鱼水之欢便鸣金收兵,拥着墨颜平复了喘息,暗忖来日方长,伤了他可不好。


  墨颜双手勾着他的颈项,抬头轻吻他的下巴,悄声说:“我还以为……我快要死了……”


  喉咙因方才的呻吟嘶喊而带了些许沙哑,黑暗中更加撩人。


  苏慕情一手轻抚他的脊背,感觉到掌下阵阵轻颤,低声笑了,凑过去啃咬他的耳朵,问:“喜欢么?”


  “嗯。”墨颜羞涩归羞涩,倒是实诚得紧,“我喜欢,你全身上下每一个地方,我都喜欢。”


  修长温暖的手指点住他的嘴唇,男人低哑醇厚的声音拂过耳轮,让他酥了骨头:“墨颜,你究竟是何人?”


  墨颜窝在他怀里,咯咯笑了,低声道:“我不是人。”


  话一出口便有了几分忐忑,墨颜屏住呼吸,抬头细看对方的眉眼神情,苏慕情却什么都没说,推开他披衣下床。


  笑容僵在唇角,墨颜不知所措地看着那人高大的背影,胸口一阵酸涩,一直堵到喉咙,梗得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嗤啦”一声轻响,苏慕情掌起了灯,笑吟吟地转过身来,道:“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的小妖精,让我神魂颠倒。”


  墨颜惶然的神情顿时消散,对他甜甜一笑,撑起上身,慵懒而柔顺地看着他,分明是邀请的姿态。


  掀开锦被,灯下横卧的躯体,吸引着他全部心神。


  漆黑的长发披散在肩上,半遮住瘦削的肩头,形状优美的锁骨,略显单薄的胸膛,细腰窄胯,修长结实的双腿交叠在一起,堆起的锦被半掩住小腹下正沉睡的男性特征,留下一片引人遐思的暗影,而肩颈莹白的肌肤,遍布着点点红痕,分外惹人怜惜。


  “你是鬼?”厚实的手掌沿着侧腰一路下滑,苏慕情摇头笑道,“听闻鬼的身子都是冰凉的,你却热得要把我融化掉一般。”


  高大结实的身体罩在他上方,墨颜羞得不知如何是好,身体蜷成一团,缩在苏慕情的身影下,瑟瑟发抖。


  看出他有些畏冷,苏慕情脱鞋上榻,将他拥入怀中,一手抚上他的右脚,皱眉问:“这是怎么回事?”


  一道丑陋的伤疤横在细瘦的脚踝上,看得出来是旧伤了,十分碍眼。


  墨颜打了个呵欠,双手环住他的腰,整个人腻在他身前,含含糊糊地咕哝道:“被猎人……被坏人打伤的。”


  说溜了嘴的人急忙改口,下巴已被擒住,苏慕情抬起他的脸,柔声问:“猎人?”


  墨颜皱了皱鼻子,手脚并用地抱住他,有意无意地摩蹭着他的下身,试图转移注意力。


  观叶楼的楼主虽然有些风流,倒还不至于色令智昏,苏慕情一翻身压住他,大手滑过他平坦的小腹,轻抚着墨颜渐渐抬头的分身,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初尝情事的俊秀男子哪禁得起这等撩拨,气息很快紊乱了起来,眼神迷茫如梦,难耐地扭动着身体。


  “说,你究竟是何人?”苏慕情却不肯再作抚慰,灵活的手指若即若离,就是不触及他火热颤抖的分身,墨颜咬住下唇,眼中水气氤氲,气恼地挣动不已,却怎么挣扎也挣不脱他的魔掌,情急之下干脆闭上眼睛,双手伸向自己蓄势待发的欲望。


  还没到达目的地,身体忽然一阵酥麻,软软地瘫在床上,动不了半分。


  他他他他居然点他的穴?!


  两颗泪珠在墨颜眼中打转,柔媚的桃花眼中尽是委屈——哪有这样的人?才把他吃干抹净了,下一刻就翻脸不认人地逼供起来,还是采取这么不入流的手段!


  凄楚万分地吸了几下鼻子,墨颜看看苏慕情的脸——和自己挺立的某物一样,没有丝毫软化的迹象——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转了转眼珠子,开始编故事: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小和尚顽皮好动,老和尚为让他安心修行,拿了九九八十一颗散落的佛珠让他穿起来,小和尚穿好后数了数,只有八十颗,师父罚他重穿,如是再三,还有只有八十颗,小和尚怕师父责骂,在月黑风高之夜逃离僧门,却在山林里迷了路,又遇上强盗,只好拼命地跑,可是仍然被柳叶飞刀伤了脚踝,落下伤疤。


  “这么说,你是蓄发还俗的小和尚?”苏慕情若有所思地问,墨颜见他神情和悦了不少,心中大喜,连连应是,央求他给解了穴道,苏慕情邪邪一笑,不慌不忙地在他热得快要冒烟的分身上拂了拂,道:“柳叶飞刀怎会伤着脚踝,你是在空中跑的吗?”


  墨颜又急又气,脑子越发不灵光,正绞尽脑汁地想理由时,苏慕情捏捏他的鼻尖,一手探入他双腿之间,提出样东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别装了,小妖精,你看看这是什么玩意?”


  墨颜定睁一看,霎时如五雷轰顶,只见他手中竟是一条毛绒绒的尾巴,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后股一阵抽痛,低低地叫了声,哀求道:“你放开我。”


  “放开么?”苏慕情的手才覆上他的分身,旋即离开,墨颜急得快哭出来,语无伦次道:“别……别离开……求求你……摸我……”


  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苏慕情心生不忍,依言抚了上去,墨颜喘息着,细细地呻吟了出来:“嗯……好舒服……啊……轻一点……”


  苏慕情卟嗤一声笑了,不怀好意地凑近那张迷醉的俊颜,戏谑道:“小妖精,你的耳朵也长出来了。”


  墨颜轻叫一声,下身火热的欲望瞬间软了下来,他气得浑身发抖,道:“你这坏蛋!我错看你了!还不解了我的穴!”


  苏慕情摇了摇头,轻道:“灯里加了透尘香,待整支香燃尽,你的原形也就全现出来了,我岂能错过?”


  墨颜脸色煞白,惊喊:“别……快灭了灯,我说,我说就是了!”


  苍天!他怎么会这么倒霉?!好不容易找到的救命恩人,居然是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






第二章


  挑出那块未烧尽的诱香,空气中飘忽迷漫的香气变淡了些,倒显得窗外沥沥的雨声更加清晰。


  墨颜凌乱的黑发间支愣起两只尖尖的小耳朵,耳后覆着薄薄一层绒毛,摸起来舒服极了。


  苏慕情一手逗弄着他的耳朵,一手卷绕着他的尾巴,笑意盈然,墨颜想起自己思慕已久、满心期待地前来,却落得个被始乱终“欺”的下场,光溜溜地横在床上任人宰割,不由得悲从中来,温润如玉的脸皱成一团,抽噎了几下,晶莹的泪珠滑下眼角,可怜的小妖精委屈万分地哽咽道:“你放了我,我以后再也不来招惹你了……”


  苏慕情笑得很像个谦谦君子,手上的动作却显得十足十地卑鄙小人,他伸指朝墨颜股间探去,沾了一指残液,正色道:“你已经招惹了,占了我的便宜,就想一走了之吗?”


  看来是天上的各路神仙怜他寂寞无聊,赐了这么个活宝下来,他肯放手才怪!


  墨颜张口结舌,结巴道:“什么……占了你的便宜……明明是你……把我……”


  苏慕情强忍住喷薄欲出的狂笑,将沾了浊物的手指伸到他面前,问:“这上面,是谁的东西?”


  墨颜红了脸,移开目光,不自在地答道:“你的。”


  “我的东西到了你那里,自然是你得了便宜。”苏慕情心里闷笑到快抽筋,脸上仍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墨颜睁大了眼,叫道:“你不讲理!”


  “何出此言?”苏慕情神色一凛,吓得墨颜闭上嘴巴,听他信口胡诌,“此物乃男子阳精之华,若是给了适龄的女子,十月之后便能产下我苏慕情的子嗣,而给了你,却是浪费了。”双唇凑上他湿冷的脸颊,低声道,“对我而言,可是杀子之仇啊。”


  墨颜听他说什么适龄的女子,只觉心里酸涩难当,他闭上眼,泪水止不住地滑下来,抽抽答答地道:“你放了我吧,算我白喜欢了你这么多年……我自认倒霉……”


  苏慕情怔了怔,抬手替他拭去泪水,见好就收,欺负得太过火了以后可就没得玩了,他得从长计议才是。


  “别哭了,墨颜。”拂开他的穴道,随即将那颤抖个不停的身体拥入怀中——这小妖精道行还浅,而且看得出天性纯良,还有点傻气,苏慕情也舍不得真伤了他,抚着他的头发柔声道,“你喜欢我?”


  “嗯……”墨颜手脚并用地缠抱住他,泪湿的小脸埋入他怀里,苏慕情挑起他的下巴,问:“为什么?”


  一双澄澈的眼瞳被泪水冲得清亮透明,墨颜羞赧地看了他片刻,道:“你救过我的命。”


  原来是老掉牙的英雄救美以身相许的戏码,苏慕情不禁有些失望,沉声道:“你对我献身,是为报救命之恩?”


  墨颜摇摇头,脸红得快滴出血来,声如蚊吟:“是因为我喜欢你。”


  心里像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搔过,泛起一股惬意的酥麻,苏慕情搂紧了他,眉开眼笑道:“真的?”


  墨颜点点头,脸蛋在他胸口蹭来蹭去,那神情动作像极了——


  “你是猫妖?”


  墨颜身体一僵,又怕又爱地看着他,苏慕情敲敲他的脑门,道:“怕什么?我要收你,岂会等到现在?”


  窝在他怀里的小妖精松了口气,一脸痴迷地在他身上蹭,不知不觉间点燃了男人腹下的火焰,苏慕情深吸一口气定住心神,按住他动个不停的身体,问:“我何时救过你?”


  墨颜笑眯了眼睛,羞怯地亲了亲他的下巴,道:“六年前,在断月山谷,你救过一只被兽夹夹住的野猫。”


  苏慕情沉思了片刻,恍然记起当年艺成下山,挑了一片仇家而被联手追杀,躲入断月山谷,因为干粮吃完了,他从猎户小屋里找了个兽夹出来,设在密林中指望捕只兔子獐子什么的,结果半天过去,只夹到一只浑身漆黑的小野猫,楚楚可怜地看着他,而在不确定猫肉能不能吃的情况下,苏慕情满脸晦气地将那只笨猫放生了去,当时夹到的,好像是——


  “后腿……这里?”苏慕情握住他的脚腕,轻轻抚摸,墨颜被他拉着一只脚踝,双腿大张,下体暴露在凉飕飕的空气中,哆嗦了一下,更加密不透风地偎到苏慕情身上来。


  “冷么?”苏慕情翻身压住他,被刻意压制着的欲望瞬间占了上风,他一手顺着对方线条优美的肩背滑下,探入臀缝中那幽深火热的秘所,墨颜弓起身体,双手勾住他的颈项,气息甘甜而炽热。


  唔,虽然不是这只小猫所认为的那种救命恩人,但他毕竟饶过他一命,也算恩人了,苏慕情莞尔一笑,没打算说破——两度被他捕到,再不吃,可真对不起自己了——苏慕情勾起他细瘦紧绷的腰,开始尽情享用鲜嫩多汁的美味佳肴。


  春雨簌簌,夜正长。


  ***


  清晨,小双前来服侍主人更衣的时候,发现苏慕情披着中衣窝在床上,怀里抱着一只没精打采的猫儿,浑身的皮毛光滑黑亮,如上好的丝缎一般,她杏眼圆睁,将盛满水的铜盆放在架子上,好奇道:“楼主,这只猫儿哪来的?”


  “捡的。”苏慕情只顾着逗那只昏昏欲睡的小黑猫,随口答了一句,现了猫身的墨颜困乏已极,那个恶人却偏偏扰弄得他不能安睡,脾气上来,他张开嘴,喵呜一口咬在那人手腕子上,留下细小清晰的牙印。


  “啧!真是野,看来昨夜里教训得不够?”苏慕情舔了舔那渗着血丝的牙印,懒洋洋地捏着他的耳朵,墨颜打了个呵欠,双眼微眯,摇着小脑袋,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互瞪了一会儿,苏慕情也觉得无聊,把他放在枕上,起身梳洗更衣。


  高大挺拔的身材一览无遗,光滑紧绷的蜜色肌肤包裹着形状完美的肌肉,结实而富有弹性,没有一丝赘肉,一举手一投足都带着与生俱来的霸气,霸气中又有笑看风云的悠然自若,看似宽容大度,实则心狠手辣。


  墨颜一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苏慕情的裸体一边腹诽不已,想起昨夜他在自己身上大展雄风时那兴奋的神情与贲张的肌肉,才被开发过的小野猫流下两道鼻血,难为情地将头埋入枕中,拒绝承认早已被那性子恶劣的人迷得不知东南西北。


  “慕情,扬州城昨夜有了采花……咦?你床上怎么有只猫?”清朗的男声一路闯过来,墨颜刚有了八分睡意,后颈突然被一只大手提了起来,对上一张惊讶不已的小白脸,他挣扎了几下,干脆伸出爪子朝那张脸抓将下去,那人惊叫一声把他丢开,“哎哟,它抓我?!”


  又没抓着,鬼叫什么?墨颜弓起后背,目露凶光,一人一猫就这么互瞪起来,直到苏慕情穿戴整齐,走过来抱起墨颜,顺顺他的毛,对有痴呆嫌疑的南宫凝道:“别乱碰他,这是我的。”


  墨颜在苏慕情怀里蹭着脑袋,舒服得喵喵直叫,瞌睡虫又冒了上来,冷不防被揪住耳朵,苏慕情半是哄骗半是命令:“用过早膳再睡。”


  跟在后面的南宫凝眼珠子差点掉下来,小双看他那傻样,掩口一笑,闹得南宫少主自觉很没面子,快步赶上苏慕情,笑道:“慕情,你是养猫呢,还是养小孩呢?”看他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取笑。


  苏慕情懒得理他,径自走到饭厅,抱着墨颜在桌前坐定,低头问:“想吃什么?”


  墨颜一下子来了精神,对着一桌精致的点心小菜,澄澈的眼珠转来转去,回头对苏慕情低呜几声,后者会意,拈起一块酥鱼喂给他吃。


  在一旁伺候的丫环小厮们眼观鼻鼻观心,拼命忍着笑,胆子大一点的小双轻咳了一声,提醒道:“南宫少主,口水流下来了。”


  一人一猫不约而同地抬头,墨颜呲了呲牙,伸出爪子要捍卫眼前的美食,苏慕情捏住他的前腿,向丫头吩咐了句:“叫厨房再做一份。”


  “我不是想吃那个!”一直被无视的南宫凝忍无可忍了,堂堂南宫少主竟会被人误会为与猫争食?传出去他的脸往哪儿搁?“慕情,说正经的,听说昨晚上采花贼孙怜雨在扬州现身了,官府刚贴了告示缉拿。”


  “哦?”苏慕情喂完一块酥鱼,接过侍女递上的巾子擦手,叫过小双道,“告诉刘管家,府中夜值人员增为六班,无令牌者一律不准出入,启动十叶阵,亥时以后,任何人不得靠近桐叶楼。”


  观叶楼虽以楼称之,其实是指整个苏府,各楼分别以树木的叶子命名,而其中,桐叶楼正是苏慕情的住所。


  小双应声退下,南宫凝放下粥碗,皱眉道:“只为个采花贼,用得着如此大动干戈?再说虽然孙怜雨男女通吃,慕情,我相信你不会成为他的目标……”


  苏慕情一记冷冽的目光让南宫凝立即消声,闷着头啃包子,眼角余光看到对面那个又开始全心全意地喂猫,无趣呀无趣,他咬着包子,自言自语起来:“扬州第一美人嘛,是李家的红颜大小姐呢?笑尘居的舒颜大头牌?还是醉欢馆的素颜小倌……哎慕情,你觉得哪个排得上第一?”


  苏慕情但笑不语,温柔地抚着怀里小猫的后颈——那小家伙正用爪子抓挠他的手腕,醋意不言自明。


  哪个排得上第一?当然是他怀里这只傻乎乎送上门来给他吃的墨颜小野猫。


  ***


  衣冠禽兽!真是衣冠禽兽!


  隔着花团锦簇的苏绣屏风,墨颜双眼冒火,狠狠瞪着花厅里正言笑晏晏的一众男女。


  早膳过后,被苏慕情哄着睡下,答应过要陪着他睡的,结果一觉醒来,那个人早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墨颜左等右等,只有小双来给他喂食,懒洋洋地扒拉了几口,食不知味,干脆趴在一边不理人,小双见他闷得无聊,抱着他到后花园透了透气,顺便让一群丫头调戏摸弄,轮抱了一圈,墨颜只觉得浑身的毛都倒了过来,又不能在人多眼杂处变身,急得喵喵直叫,后来听她们聊起楼主,才稍稍安静下来。


  楼主去笑尘居了,南宫少爷非要去会会舒颜姑娘。


  是不是因为那个采花贼的事?


  可不是?南宫少爷想评评谁是扬州第一美人。


  我看,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嘻,全扬州城哪个不晓得舒颜姑娘中意咱们楼主,几时把别的男人放在眼里了?


  笑闹了片刻,小双突然惊叫:“咦?那只小猫儿上哪去了?”


  众侍女才发现一直趴在石桌上的小黑猫不见了,慌忙四散寻找,这时,墨颜叼着一包衣服,四脚不沾尘从桐叶楼冲出来,在小丫头们的惊叫声中,翻墙而去。


  循着气味赶到笑尘居,悄悄从小门钻进去,避过两条凶神恶煞的狼犬,然后找了间无人的屋子变了人形,穿上衣服,墨颜便七窍生烟地朝苏慕情所在的小花厅走去,一张脸阴得快要滴出水来,直冲过去,无人敢阻。


  看着那个被美人围在中间,泰然自若的男人,一颗心像是在醋水里泡过,酸辣交集。


  恶人!色棍!伪君子!人面兽心!


  吃醋吃得正起劲的墨颜眼睛发红地在花厅外面踱来踱去——当年被山火燎了尾巴都没有这么焦躁——得快些想个办法才行,岂能眼睁睁看着那个什么头牌出来勾引苏慕情?!


  墨颜眼珠子一转,调转头朝舒颜的香闺摸去,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侦察一番才好下手。


  ***


  笑尘居的舒颜是扬州城风月场中响当当的四大头牌之首,人比花娇,才华横溢,自然眼高于顶,千金难买一笑,又是个自赏自怜的主儿,那些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向来入不了美人的眼,而饱读诗书出口成章却囊中羞涩的惨绿少年又入不了老鸨的眼,于是造成笑尘居钱财积压,而人才青黄不接,舒颜每日对着那些个言语无味面目可憎的渔色之徒,早就烦不胜烦,只盼着老天开眼,赐她个知情识趣的好男儿,哪怕是露水姻缘也好,总比零落枝头,无人攀折要强。


  至于那个有幸进驻美人芳心的男人,除了观叶楼楼主苏慕情,不作第二人想。


  那日舒颜才和一个借酒装疯的登徒子闹翻了,摔了琴拂袖而去,在走廓里撞到苏慕情,还没等她赔礼那老鸨就冲上来劈头盖脸地将她骂了一顿,舒颜向来是被老鸨哄着的,几时受过这等气,再加上原本心里就有委屈,当下泪盈于睫,一枝梨花春带雨,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苏慕情却是个怜香惜玉、天生见不得美人垂泪的,上前温言软语安抚了一番,又出面解决了那个追出来纠缠不休的寻芳客。言谈举止,既有霸气,又不失温雅,沉稳内敛,又带了一丝不经意的顽皮,再加上他容貌俊朗身形挺拔,正是怀春少女梦里期盼已久的如意郎君,舒颜一颗心立时被撩拨得荡漾不已,忙拭去泪水,重理花容,仪态万方地向苏慕情行了礼,一口一个恩公叫得极甜,老鸨原本就是想巴结苏慕情的,见他们眉来眼去,正求之不得,当下摒退了环绕在一旁的莺莺燕燕,命舒颜单独陪他,舒颜本是冰雪聪明,不用老鸨嘱咐也明白这是贵客,自然施出浑身的解数侍候得苏慕情满意而归,只是一别之后,一个是风过水无痕,另一个却是愁上心头,日思夜想。


  好不容易盼着他又来了笑尘居,还指名自己作陪,舒颜喜不自胜,又莫名地有些委屈——笑尘居的舒颜艳名满扬州,多少世家子弟趋之若鹜,自己还爱搭不理,偏偏为一个苏慕情放下身段,垂青不已,却只换来数日冷落,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气恼上来,就要让他多等片刻,容得她对镜梳妆,精心打扮。


  她又是喜又是怨,忙着描眉画眼,浑然不知有人正在窗外偷窥,等发觉事情不对时,已被人一把捂住檀口,拖到床边,来人面如冠玉,体态风流,眉宇间透着不耐烦,几下把没回过神来的大头牌捆成一颗肉粽。满意地看了看成果,墨颜俯过身去,一指勾起她的下巴,努力模仿昨夜苏慕情胁迫他时的神情,沉声威胁道:“你再敢打苏慕情的主意,小心我抓一百只耗子放在你床上!”


  ***


  苏慕情一边品着香甜的桂花酿,一边听笑尘居的小姑娘弹琴唱曲儿,悠然自得,南宫凝向门口张望了几十回,终于忍不住了,道:“慕情,这头牌姑娘走路怎么这么慢?还是干脆把咱们晾在这儿了?”


  陪在一边的老鸨早急得手心冒汗,又派了个丫头去催,一迭声地向二人赔不是,苏慕情扬扬手,懒得多言——他原本是风月场中的常客,此番前来却没多少寻花问柳的兴致,若不是南宫凝囔囔着要评扬州第一美人,非来笑尘居看头牌,苏慕情宁愿待在楼里逗弄那只才到手的小玩意儿,好过在这里百无聊赖。


  也不知道他睡醒了没有,醒来见不着自己会是什么反应,上蹿下跳闹得鸡犬不宁还是若无其事翻个身继续睡?苏慕情将酒杯贴在唇边,唇角微微勾起,想起那小妖精的种种天真妙趣以及在他身下意乱情迷的样子,心里就像被猫爪子抓过一般,麻痒难当。


  正想要不要把南宫凝抛在这儿自己先回去,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门口的小童一挑珠帘,脆生生地报了句:“来了。”


  淡淡的檀香混着松香的气味沁入鼻端,像极了桐叶楼常燃的香料,苏慕情从遐思中回神,定睛一看,不由得火气上涌,双眼微眯,神情却是平静如往常,举杯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墨公子好兴致。”敢跑到秦楼楚馆寻乐子,这小野猫真是皮痒了。


  墨颜立在门边,似笑非笑,一双桃花眼波光闪动,纯稚中带着入骨的妖媚,勾人魂魄。


  南宫凝先是看呆了,惊艳过后发现美人身形修长,喉结若隐若现,面容虽丰神俊美,却不同于女子的阴柔娇俏,而是无可挑剔的华美端宁,神态慵懒闲散,自有一种惑人的韵致,却不染风尘,纯澈如水。


  注意到他的呆相,苏慕情不悦地低咳一声,对墨颜伸出手,柔声道:“过来。”


  墨颜不紧不慢地晃悠过来,每走一步苏慕情的耐性便会稀薄一分,花厅里鸦雀无声,老鸨也呆住了,围着他们的花花草草知趣地退到一边,墨颜满意地环视了一周,醋味下去了些,苏慕情一把将他拉坐在膝上,捏住他的下巴,附耳道:“小妖精,胆子不小嘛!”


  温热的气息带着淡淡的酒香,熏红了脸颊,墨颜横了他一眼,忍不住朝他怀里偎去,道:“是你先出来喝花酒的。”


  懒洋洋地声调带着几分撒娇和指责的味道,苏慕情斟了杯酒递给他,不以为然道:“你管得倒宽,我去哪里还要向你报备吗?”


  墨颜身体一僵,脸色煞白,道:“苏慕情,你要气死我才甘心?”


  “我可舍不得。”苏慕情收紧了怀抱,将下巴支在他肩上,笑着问,“吃醋了,嗯?”


  墨颜怔怔地点了点头,又猛地摇头,心想自己一片挚情,却被那人当成游戏一般耍弄,不由得满腹酸楚,推开他,低声道:“不许你和别人好。”


  苏慕情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宠溺地拍拍他的脸蛋,这时一直被晾在旁边的南宫凝看出了些明堂,清了清嗓子,插嘴道:“慕情,这位是?”


  虽从未谋面,那眼神却分外熟悉,特别是含嗔带怒瞪过来时,让他心里咯噔一下。


  真像一只猫,充满戒备地霸着自己的地盘,分毫不让。


  “他叫墨颜。”苏慕情一挥手遣退了闲杂人等,对比较迟钝的南宫凝干脆直接提出,“南宫,你回避一下。”


  南宫凝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老老实实地退出房去,还体贴地带上房门。


  听见门阖上的声音,墨颜垮下肩膀,扭过脸生闷气,苏慕情抚着他僵冷的脸蛋,柔声哄道:“别气了,气病了我可是会心疼的。”


  墨颜挣了几下,没挣开,索性靠进他怀里,吸了几下鼻子,把脸埋在他颈窝处,轻声问:“你是不是喜欢舒颜?”


  对方沉默了片刻,墨颜闭上眼,心头如针刺般疼痛,正不知如何是好,苏慕情轻吻他的脸蛋,如丝般温柔绵密的吻蛊惑了他的心智,墨颜细细地哼了几声,悄悄搂住男人的腰,眩晕中,听到那人在耳边低语:“喜欢舒颜的人满大街都是,她挑都挑不过来,而小墨颜只有他情哥哥一个人,你说,我会喜欢谁?”


  墨颜坐起身来,喜上眉梢,怯怯地问:“我?”


  苏慕情点点他的鼻头,道:“除了你,还能有谁?”


  胸口被突如其来的喜悦胀得满满,墨颜傻笑着环住苏慕情的颈项,柔顺地回应他缠绵的亲吻,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喘息间,苏慕情咬住他柔嫩的耳垂,道:“不过,你偷跑来妓院这一桩,惩罚可是逃不掉的。”


  低哑的声音带起阵阵惊颤,墨颜软绵绵地窝在男人怀里,脑袋一片浑沌,只剩被人拆解下腹的份儿了。


第三章


  直到掌灯时分,两个人才从房里出来,墨颜双颊红潮未褪,眉眼含笑,整个人慵懒无力地靠在苏慕情身边,脚步虚浮,可见被惩罚得很彻底,下楼时更是一步一颤,苏慕情环住他的腰,耳语道:“我抱你出去可好?”


  墨颜双眼发亮,看看大厅里人声嘈杂,实在没那么厚的脸皮,摇了摇头,苏慕情看看楼下,突然一手环住他的腰背,一手拦住他的腿弯,将他抱了起来。墨颜低叫一声,勾住苏慕情的肩膀,又羞又喜,脸上浮现出顽皮的笑意,凑在他耳边低声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有你这一抱,我值了。”


  苏慕情唇角上挑,勾起一抹意义不明的笑,凑过来做势要亲他,吓得墨颜急忙偏过脸去,老老实实地扒着他,一动也不敢动。


  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苏慕情抱着羞得不敢抬头的墨颜下了楼,而南宫凝依红偎翠地午睡了一觉,也是大梦初醒,正在厅堂里舒展着一把懒骨头,看见他俩下来,讶异之余,打了一半的呵欠又憋了回去,半张着嘴,憨态可掬。墨颜见他那副呆相,忍不住笑了出来,更惹得不知多少冒火的眼睛直盯着他不放,苏慕情心生不悦,将怀里那勾魂摄魄尤不自知的小家伙抱紧了些,凌厉的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去,霎时如风行草偃,一干寻芳客色眯眯的眼神全收敛了下去,连正在发呆的南宫凝都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跟着苏慕情踏出门槛。


  早春的夜里,湿冷阴寒,在楼里还不觉得,一出门,凉风扑面而来,苏慕情放下冻得直打哆嗦的墨颜,接过小厮递来的披风给他裹上,一边系带子一边问:“怕冷的话,我叫人准备马车。”


  小厮已经牵了他与南宫凝的马儿过来,若是骑马回去,怕会冻坏这衣衫单薄的小妖精。


  墨颜呵了呵双手,好奇地去摸那匹马的鼻子——苏慕情的爱骑是千里挑一的大漠良驹,骏壮高大,浑身的皮毛油亮漆黑,光滑顺手,疾驰起来犹如流星闪电,神骏非凡,向来深得主人的宠爱,脾气自然也是一等一的高傲,墨颜手还没碰到它,那匹马儿便咴咴儿打了几个响鼻,很不屑地转开头——如果不是看苏慕情在旁边,只怕当场就要一蹄子蹬上来。


  墨颜有些沮丧,他还是只幼猫时,在山里的日子可称艰辛,不但要躲那些豺狼虎豹,连食草的野羊野鹿,都不敢轻易招惹。被猎人夹到那次,他正为躲一条穷追不舍的蟒蛇而没命地奔逃,慌不择路,不小心误踩了兽夹,眼看小命休矣,却被苏慕情救了下来,那蟒蛇也是个怕人的生灵,早哧哧地钻回乱石缝中,跑得老远,墨颜死里逃生,惊惧之后,心里自然是镂刻下了苏慕情的样子,从此情窦初开,拼了小命地吸取天地精华,刚刚勉强修炼成人形,便迫不及待地下山了——与其说是报恩,倒不如说他相思难耐。


  苏慕情猜出几分他的心思,牵起他的手朝马头探去,那匹惨遭调戏的马儿虽然百般不情愿,也只得瞪着眼睛,任一只笨乎乎的小野猫摸了个尽兴,马蹄子不耐烦地踏着地面。


  墨颜呵呵笑了,转向苏慕情,道:“我要骑马回去。”


  南宫凝已骑在马上,笑吟吟地看着这边的肉麻景象,朗声道:“该叫秋月姑娘出来唱十八摸才对,慕情,你们慢慢玩,我先回去了。”


  苏慕情瞪了他一眼,将墨颜抱上马背,翻身上马,一手执缰,一手把墨颜锢在怀中,两匹马儿不紧不慢地出了笑尘居的大门,在青石板路上小跑起来。


  被裹得像颗粽子的墨颜扯了扯披风,探出头来,迎面而来的夜风吹散了长发,缕缕拂过苏慕情的腮畔,如情丝纠缠,让他也不禁沉迷了下去,伸手扳过墨颜的脸蛋,嘴唇凑了过去——


  “咕噜噜——”一阵怪异的响声从墨颜腹部传来,苏慕情愣了一下,随即仰头大笑,连隔了几尺远的南宫凝都听到他肚子叫,也跟着笑起来,墨颜臊得满脸通红,拉起披风的领子遮住头,怎么哄也不肯露面,肚子又偏偏不给主人争脸,更是叫得如打雷一般,墨颜按住饥火中烧的腹部,要不是有南宫凝在旁边,真要变回猫身,省得丢脸。


  就这么缩在斗篷里颠簸了片刻,感觉苏慕情勒住马头,滚鞍下马,伸手将他抱了下来,扯掉一截披风,墨颜抬头一看,灯火通明,大红灯笼中间的额匾上龙飞凤舞地三个大字:醉香楼。


  天刚黑下来,正是酒馆茶楼生意最好的时候,醉香楼是扬州城最大的酒楼之一,此时当然是客满,大堂里推杯过盏好不热闹,墨颜在人多的地方仍是有些拘谨,扯扯苏慕情的衣角,悄声道:“换个地方吧,这里大概没位子了。”


  苏慕情拍拍他的手,早有伶俐的小厮来牵了马去,掌柜满脸堆笑,亲自迎出来,一迭声地招呼,热情万分。


  没有谁的位子,也不会没有苏慕情的,一行三人在掌柜躬身引领下,进了临街的雅间,清幽宁静,楼下的喧嚣被隔在外面,只剩下隐隐约约如风吹过丛林的模糊声响,使得楼上不至于太寂寞。


  墨颜早饿得前腔贴后背,将几道开胃的小菜一扫而光,眼巴巴地盯着苏慕情,垂涎欲滴的眼神让后者不禁怀疑自己变成了一条特大号蒸鱼,他伸手敲在墨颜头上,问:“中午没吃么,饿成这样?”


  墨颜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扒着桌沿,南宫凝看得有趣,搜遍全身,找到半包酥糖,凑上来逗他:“墨颜,吃不吃酥糖?”


  饿得眼睛发绿的小妖精先是兴冲冲地坐起身来,看看那包酥糖,咽了口口水,然后将目光转向苏慕情,只待他一点头,就朝那东西扑过去。


  苏慕情皱起眉头,不悦地扫了南宫凝一眼,后者无疑是唯恐天下不乱,正摸着下巴看好戏,眼看墨颜期待的神情渐渐转为沮丧,他莞尔一笑,拈起一颗酥糖丢入口中,一手揽过墨颜的肩膀,口对口地给他哺渡过去,墨颜尝了甜头,欲罢不能,干脆黏在他身上,左一颗右一颗被喂得不亦乐乎,直到最后一颗糖融在口中,卿卿我我的两个人才将注意力转回对面的南宫凝身上。


  南宫凝扭着头装作看风景——天知道在黑夜里有什么风景可看——那边两个非但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唧唧咕咕地贴在一起说起了悄悄话,让他这局外人更是如坐针毡,好在醉香楼上菜一向快,半盏茶的功夫,摆了一桌子美味佳肴,墨颜摸摸肚子,抓起筷子吃得浑然忘我,南宫凝也有些饿了,一边吃一边不忘和墨颜逗趣,苏慕情却只管给墨颜搛菜添饭,殷勤周到得让人不禁啧啧赞叹:高高在上的苏大楼主,什么时候学会伺候人了?


  吃了八分饱后,墨颜放慢了速度,搛了一筷子水晶鸭舌递到苏慕情唇边,清澈的眼眸中一片挚情,苏慕情含笑接下,抿了口酒,柔声问:“饱了没?”


  墨颜才注意到他一直未进饭食,不禁有些心疼,搛了一碟子菜要喂他,苏慕情摇摇头,按住他的手,转向窗外,朗声道:“树上的朋友,饿着肚子喝风的滋味如何?”


  墨颜听得一头雾水,南宫凝却是一惊,站起身来,楼外那棵高大的公孙树上,果然有压低了的呼吸声,细若柔丝,内力当属上乘。


  两条黑影如幽灵一般,轻飘飘地挂入室内,看身形是两名男子,浑身上下包得密不透风,只露出两只小眼睛,精光四射。


  苏慕情笑吟吟地斟了杯酒,不着痕迹地将墨颜护在身边,南宫凝皱着眉头扫了他们几眼,道:“你便是包成千层饼我也认得出,长江双蛟,今日到此有何贵干?”


  这长江双蛟兄弟俩,原是横霸长江下游一带、人人闻之色变的盗匪首领,来来往往的商船民船没少吃他们的亏,但自从三年前观叶楼吞并了数家船行,垄断了长江的航运以来,押船的都是高手,点子越来越硬,挡路劫财的买卖越来越难干,再加上苏楼主亲自出马,重伤了长江双蛟的老大江谦,将双蛟手下的弟兄们收的收,散的散,从那时起蛟帮江河日下,再难成气候。


  当年整治蛟帮的时候,南宫凝也参加了,对这两条蛟兄蛟弟自然是熟悉的,但有件事他不明白,虽然无聊,但好过无知——


  “慕情,你怎么知道他们饿着肚子的?”


  苏慕情一手抚弄着墨颜的头发,懒洋洋道:“你们吃饭的时候,我听到有人咽口水的声音。”


  俗话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这话只对了一半,以现下的情形来讲,血气翻腾的只有当年落败的双蛟兄弟,至于嚣张得胜的那位,此时正悠哉地舒展着一身的懒骨头,眼皮都不耐烦抬一下。


  这种将对手视若无物的态度比冷嘲热讽更招人恨,你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杀气,他却是轻敲棋子落灯花的悠闲,让原本也许只想揍他一顿了事的人,徒生出将其锉骨扬灰的杀意。


  何况这双蛟兄弟,对苏慕情早就恨之入骨,此番前来,必不肯善罢甘休。


  南宫凝的手已经握住了剑柄,屏气凝神,苏慕情随手把玩着一双红木筷,看似全无防备,却封死了每一个可以攻击的破绽,两个人一张一弛,天衣无缝。


  无人言语,呼吸声清晰可闻,正在一触即发的当口,墨颜突然冒出一句:“慕情,左边那个人的袖口里……”


  眼前突然一黑,却是苏慕情振衣而起,宽大的袍袖挡住他的脸,墨颜惊叫一声,被苏慕情一手揽过,抱在怀里。交睫之间,泛着青光的铁爪刺破空气,朝他的咽喉锁来,苏慕情一错身闪过,顺手扯过一条锦帘,迎了上去,南宫凝长剑出鞘,与蛟弟江和缠斗在一起,至于兄长江谦,正将绕在腕上的链钩舞得密不透风,那把锋利的铁爪,方寸不离苏慕情的颈项。


  风声过后,烛火全熄,只剩清冷的月光,幽暗低迷。华丽的雅间内片刻间狼籍不堪,桌椅杯盘摔了一地,苏慕情将墨颜放在门口,低声道:“你先出去。”


  墨颜瞪着一双惊惧交加的桃花眼,看着重回到打斗中的苏慕情,一颗心快从喉咙口蹦出来,在黑暗中猫儿的视线总比人类灵敏,当看到苏慕情在数十招之后把江谦逼到角落毫无还手之力时,他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出来。


  南宫凝一剑刺出,江和惨叫一声,捂着肩膀后退了几步,眼看着胜负已分,墨颜猛地上前一步,惊叫道:“慕情!小心暗器!”


  “别过来!”这只笨猫怎么还没走?!苏慕情一掌击飞江谦,衣袖扫落数枚银光闪闪的细针,江和低吼一声“大哥!”便一刀向苏慕情砍来,势如拼命,南宫凝冷笑一声,区区一条涸辙中的小蛟鱼,还犯不着两人一齐出手,便收了剑,立在一旁看热闹。


  苏慕情手腕一翻,单掌迎向江和,精准无比地沿着刀侧滑过去,江和只觉手腕一阵发麻,随后便是一声脆响,剧痛袭来,大刀“哐啷”一声落在地上,它的主人捧着断掉的手腕惨叫不休,这辈子只怕是不能再拿刀了。


  敢暗算他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的,这江家兄弟,岂能例外?


  苏慕情重新掌起灯,看了看面如死灰倒在一边的江谦,又看看叫得天崩地裂的江和,决定拿这个来问话——看他精神似乎不错,叫得中气十足。


  走到江和身边,苏慕情俯下身去,取过一双筷子挑了挑江和的手腕,引起又一番杀猪般的惨叫,苏慕情皱了皱眉,点了他的软麻穴,又用筷子挑起他的下巴,问:“手下败将,又来讨教了么?”


  江和咬牙切齿,恨声道:“要杀便杀,何必废话?!”


  苏慕情绽开一个让人后背发寒的笑容,手上的筷子朝江和的鼻孔插去,不深不浅,刚好让人难受得想打喷嚏又死活打不出来,而对他道貌岸然之下的恶劣性子领教得相当彻底的墨颜,暗中叹了口气,终究有些于心不忍,悄悄走上前想扶起吐血不止的江谦。


  “你离他远点!”苏慕情扭头朝他低斥道,墨颜愣了愣,仍是朝江谦伸出手去,苏慕情身形才动,江谦用尽最后的力气,挥出铁爪,朝墨颜的胸口袭去——


  “墨颜!”南宫凝惊叫一声,跟着掠了过去,然而墨颜离江谦实在太近,银光闪过,那只铁爪已经穿透层层锦缎衣衫,“夺”地一声钉在墙上。


  苏慕情一脚踢飞江谦,回头一看,差点笑出声来。


  钉在墙上的只是一件衣服,哪有墨颜的影子?


  南宫凝惊呆了,江家兄弟更是讶异无比——一个大活人,怎么转眼间就不见了?


  感觉到一只暖暖的小东西顺着小腿爬上他的肩背,苏慕情不着痕迹地将他抄过来抱在怀里,宽大的衣袖将那具毛绒绒的身体挡了个严实,小黑猫低呜一声,钻进他怀里,瑟瑟发抖。


  想来是受了惊吓,也好,省得以后再冒冒失失地胡来。


  绷住一本正经的面皮,苏慕情低咳了一声,拍拍呆若木鸡的南宫凝,道:“这,便是失传已久‘金蝉脱壳’大法。”


  南宫凝的嘴张开了又合上,然后又张开,像一条离水的鱼,反复再三,终于在苏慕情打算一掌拍上去时,挤出一句问话:“这两个人怎么处置?”


  苏慕情扫了他们一眼,抚着怀里那团小东西柔软的绒毛,漫不经心道:“留下来付账好了……”


  伤的伤,残的残,就算再来寻仇,也只剩下讨打的份。


  江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嘶声道:“苏慕情!你欺人太甚!”


  苏慕情神色冷然,沉声道:“墨颜心软,所以这次我不杀你们,如想再犯,先去订口棺材!”


  他的墨颜既然出手相帮,自然是不愿意见有人死去,这回他忍了,却只是不想在墨颜面前杀人而已。


  “墨颜……墨颜上哪儿去了?”南宫凝一拍额头,盯着苏慕情,对方回他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把怀里的小猫抱到面前,柔声问:“不想去替自己解解气么?”


  变成猫身的墨颜喵呜一声,跳了下来,竖起全身的毛,朝江谦跑去,苏慕情紧跟其后,为防万一,顺手点了江谦几处大穴,墨颜跳上那人的胸膛,眯起眼睛,在后者不明所以的目光中,撒了一泡尿。


  ***


  一路上南宫凝都在喋喋不休地问关于墨颜和金蝉脱蜕大法的事,无言以对的一人一猫毫不掩饰地打起了呵欠,连苏慕情胯下的爱骑“乌音”都忍无可忍了,不待主人挥鞭,就放开四蹄飞奔起来。


  回到府中,南宫凝也生了几分倦意,闲聊了几句便伸着懒腰回房去睡,墨颜翻了无数个白眼,终于送走这尊磨蹭大仙,赶忙变了人形,胡乱穿了件衣服,没等苏慕情问话便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苏慕情正在疑惑,听见脚步声由远而近,急奔而来,拉开门,正好与墨颜撞了个满怀。


  墨颜拎着一个食盒,空出来的手挽上他的手臂,拖进房里,声音里带着微喘,又是心疼又是抱怨:“你晚上都没吃什么东西,我去厨房找了些点心,不知道你爱吃不爱吃。”


  苏慕情宠溺地揉捏着他的脸颊,调笑道:“小妖精,还蛮有良心的嘛!”


  墨颜红了脸,顺手抓了一块蜜枣蒸糕塞住他的嘴,低声咕哝了一句:“不许再叫我小妖精。”


  “唔。”苏慕情被噎了一下,咬下一口甜软细滑的蒸糕,剩下的塞回墨颜手上,拍拍他的头,问,“为什么不许?”


  墨颜闷不吭声地啃完那块糕,坐在苏慕情对面,殷勤地端茶递水,看对方吃得差不多了,他低着头,小声说:“我已经……修炼成人了……”


  嚅嗫的细语连他自己听来都觉得底气不足,尾音渐渐消失,眼中已有泪光闪动。


  为什么总要提醒他两个人并非同类?身为一只妖,就没有喜欢人的权利了么?


  苏慕情怔了怔,端起茶杯,人畜本是违了天伦,何况一只世人眼中欲除之而后快的妖孽?


  如果一开始只是对他容貌的欣赏与痴迷,短短两日,苏慕情已经不敢确定自己的情感能否收放自如。


  嬉笑之言,看似无心,又何尝不是命中注定?


  纠缠太深,结局只怕难以控制,倒不如早些放手,他日再见,相顾释然。


  墨颜站起身来,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游移的目光闪避着苏慕情的脸,低声道:“我走了。”


  身体僵直地往门口行去,脚下如灌了铅般沉重,完全忘却了猫儿该有的机敏灵巧,拉开房门,他强忍着想回头再看一眼的冲动,刚抬起脚来还没跨过门槛,身体已被一把拉回去,拥入那具温暖的怀抱,房门砰一声阖上,耳侧漫上暖暖的气息,那人正厮磨着他的耳轮,轻声问:“墨颜,我是谁?”


  “苏慕情。”墨颜一脸泫然欲泣,这个人还要戏弄他到什么时候?


  “苏慕情是谁?”那人偏偏不依不饶,硬是要追根究底,墨颜心中一团乱麻,羞涩却坚定地吐出一句:“是我喜欢的人。”


  厚实的手掌抚上他的脸,墨颜闭上眼,身体已经软在他怀里,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心跳,贴近得像是要融在一起。


  观叶楼楼主,江湖上多少英雄好汉唯其马首是瞻的人物,多少春闺少女朝思暮想的如意郎君,多少人在看着他,多少人以认识他为荣,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和一只半人半兽的妖怪长相厮守?


  拥得越紧,越绝望,他不怕和人争抢什么,他怕,不顾一切求得的东西,会毫不眷恋地离去。


  “笨!”苏慕情扳过他的脸,曲起手指轻弹他的额头,眼中尽是狷狂傲气,“舍不得走,就留下,我苏慕情要留你,谁敢过问?”


  墨颜又惊又喜,转过身来抱住他,细声问:“在你心里,我算什么?”


  看着他满怀期待而小心翼翼的神情,苏慕情又开始升起欺负人的冲动,捏捏他的鼻头,笑道:“小妖精。”


  墨颜沉下脸,似恼非恼,问:“敢和妖精同床共枕,不怕我把你吃了?”


  苏慕情装出沉思的样子,揉了揉额角,沉吟道:“我的小妖精又饿了么?实在是夫君的失职啊,来来,春宵苦短,莫要虚度了才好。”


  说罢抱起墨颜朝大床走去,下午刚被疼爱得腰酸腿软的小妖精低叫一声——再被他这么索需无度下去,他一定会在发情期前被做疲掉——已经被哄得不怎么灵光的脑子一转,墨颜抬起头亲了亲苏慕情的面颊,然后喵呜一声,变成一只猫。


  胆怯中掩饰不住得意的神态惹得苏慕情哈哈大笑,发现自己又遭戏弄的墨颜一爪子抓了上来,偷袭成功之后便窝到被子里不肯出来,苏慕情换洗过后,上床歇息,将昏昏欲睡的小黑猫搂在怀里,一夜无梦。 








第四章


  起雾了,墨颜打开窗子,凉润的雾气扑面而来,他打了个哆嗦,钻回被窝里,柔软的锦被余温犹在,冰凉的手脚却不知道该怎么摆放,翻了几个身之后仍是了无睡意,他裹着被子靠坐在枕上,懒洋洋地不想起身。


  天还未亮,苏慕情就起身练功了,当时墨颜正睡得迷迷糊糊,只觉得那人不停地揪弄着他的尾巴,闹得他睡不安生,干脆变了人形,长腿一伸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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