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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龙魂血玉(全)-1-3

第一卷 杜家卿少


第01章 少子还家

  “煌煌文治今犹在,赫赫武功俱尘土。”一家大户人家的私塾门口,一位儒雅的老学究手握着一卷发黄的书页,一边手抚着花白的长须,一边悠悠地叹息着。只见他踱了两步,放下书,抬头眺望窗外,已是深秋时节,影影青山层云深处,依稀可见是西汉王朝孝文皇帝刘恒的霸陵遗址,而今早就物是人非,不免让人感慨世事变迁如白云苍狗,那些百战功成的千秋霸业早就沧海桑田灰飞烟灭,只留下后人无限的怅惘兴叹。

  “褚老先生,我家小姐有请。”说话的是一位年及二九的妙龄少女。

  “好的,知道了,褚某马上就到。”老先生应到,放下书卷,便迈开步子出了书塾。一阵微风吹来,掀起那书岸上的那卷书页,泛黄的封皮纸上写着“史记”两个篆体的大字。

  “年年柳色,霸陵伤别。”一声轻如绣花针落地的叹息传入耳中,褚老先生不禁一愣,旋即清醒过来,推开镂空的木制阁门走了进去,抬眼望见一个挽着妇人髻的年轻女子,着一身月白色的缎面长裙,一只纤纤素手轻握着一卷《李太白诗选》。问得有人推门而入,从若有所思中回过神来,展颜便是一笑。褚老先生年及花甲,早已没了男女之欲,亦不免呆了,心中喃喃自语:“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自有佳人倾城绝世,古人诚不欺我啊!

  “褚老先生,柯弟快要从嵩山少林寺艺成回府爷爷尚在军中料理公务,我一个女儿家不宜抛头露面,你跟着吴管家一起去城外的驿站接下他吧。”那名女子不紧不慢地说着,声音确如玉珠坠地般清亮。

  “太好了,老朽即刻动身。”褚老先生有些激动地说道,眼中以是异彩连连。

  “都说女大十八变,男子也是会变些的吧。褚老先生,你是柯弟的启蒙恩师,自小便看着他长大,此番一别近十载,不知是否还能认得出他来?”

  “能的,能的。”

  “那就好。车马之类的吴管家已经备好了,你这就随他们一起上路吧.”那女子说完,微闭着眼睛,靠着敞开的窗子,养起神来。

  “老朽告退了。”褚老先生说完,反身退出了房间,却没有注意到那女子脸上浮出一丝古怪的笑容,本是端庄的面容竟显得有些邪异,确是更增妩媚,令人望之目眩神迷。

  转眼已是午后,长安城外,一辆油壁马车正缓缓行走在青石板的栈道上,驾车的是一位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着一身深青色劲装,相貌平平,神情却是非常坚毅,一看便知是能生死相托的义士。车帘向上卷起,两个读书人打扮的六旬老者正并肩坐在车里,交头接耳的,似乎在商量着什么,时时有几声爽朗的笑声飘出车外。没多久,马车便以驶至驿站门口,只见那青年停下车来,回头微笑着对车内的两位老者说:“吴管家,褚夫子,驿站到了。”

  “哦,到了啊。”那名被唤作吴管家的老者应道,与褚夫子携手下了马车,虽说是上了年岁,看身姿倒还硬朗。三人放好了马车,走到驿站的接待处,一身棕褐色锦袍的吴管家开口询道:“京兆杜家的二公子杜柯何时才到?”“快了,约莫着一刻钟吧。”“哦,谢谢兄台。”

  转眼之间,一刻钟就过去了,三人只听得一声马鸣,一匹毛色如雪的骏马映入眼帘,马上是一个年方及冠的少年郎,只见他矫捷地跃下马背,牵着马儿向驿站走来。忽的,那少年停下了脚步,对着一旁的褚夫子和吴管家激动地说:“老师,吴爷爷,你们来接我啊!”“哎,小少爷都这么大啦!真是天可怜见,老爷,夫人,吴某不负你们所托,小少爷长大成人了。”语罢,眼中隐隐有了泪光。“好了,老吴,别磨蹭了,快上车吧,小少爷一路劳顿,大少奶奶也还在家里等着呢。”褚夫子插嘴说道。“是,是,是,先上车再说。”吴管家边说边拉着那个少年上了马车,朝城外疾驰而去。

  “大嫂这几年可好么?身子可曾康健?”一上车,那名唤杜柯的少年便急忙问道。

  “嗯,都好,都好。诶,这倘大的杜家这些年都靠她一个外姓的媳妇主持着大局,可苦了他了,近年来吐蕃又在惷惷欲动,老太爷军中公务非常繁忙,经常是半年都不回家的,再加上年岁大了,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了。”说话的正是杜柯的幼时老师褚夫子。

  “世人只知道‘城南韦杜,去天尺五’的富贵和荣耀,谁又知道我们的辛酸苦楚?老太爷一生戎马,操劳为国,年过六旬还要披挂上阵,老爷又英年早逝,大少爷战死沙场为国尽忠,二少爷你自幼体弱多病,若不是承蒙慧明禅师眷顾远遁清修,更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现在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偌大的一个京兆杜家,就只剩下大少奶奶一个当家人了,幸好她出生太原温家,家学渊源,自幼便随她父亲冠霖先生学习诗书礼乐,琴棋书画更是无一不精,又生得貌美,云英未嫁时是公认的大唐第一美人。自嫁入杜府,天不怜见,大少爷在新婚之夜,刚刚拜完堂,便被圣旨传去军中效力,随即战死在无定河畔。大少奶奶未有一句怨言,勤勤恳恳操持家务。哎,要她一个弄花嚼蕊的世家小姐经营那些茶铺丝绸铺,支撑这个花销庞大的家族,真是……”

  吴管家话语未停,杜柯就忍不住说:“这一切,大嫂都是为了我啊!这些本是我这个杜家少爷该操劳的事。记得那年,家里张灯结彩,一派喜庆,向来板着张脸不苟言笑的爷爷也是春风满面。我虽平日里久卧病榻,那日也由随从扶着,跟大家一起去接新嫁娘进门。我抬头间,便看见我那平日里木讷的大哥笑得像个孩子,挽着一个身子窈窕的妙龄女子进来了,凤冠霞披明珠宝玉,施施然就交拜完毕,刚要给爷爷敬酒,听的外面传来一声阴阳怪气的声音,说着:“圣旨到,镇国大将军平靖侯杜商、骠骑将军杜荣接旨。”众人脸色大变,跪倒成一片,我虽年幼少不更事,也静静地跪着,听一个穿着大红袍子的内侍宦官宣读圣旨,那时不懂那个旨意为何,事后才知是吐蕃越境,边疆又起战事,德宗皇帝大急,以传国虎符急招爷爷大哥回边疆抗敌。爷爷一脸无奈,大哥也是垂头丧气,这样的大喜日子,遇见这种事,总是心存怨怼却无处宣泄的,是为人臣子的无可奈何。大哥没办法,脱掉新郎的大红锦袍,换上一身戎装,随爷爷连忙远赴边疆去了,从始至终,连一句“对不起都没来得及跟才进门的大嫂说。”说到此处,杜柯声音已是颤抖,众人知是他念及亡兄情不自禁,连忙安慰。杜柯抚平了下激切的情绪,继续说:“无定河一战何其惨烈,爷爷他们虽然打退了吐蕃人的数次冲锋,也是损失惨重,后来吐蕃前军主帅裕德亲王受流箭所伤,才撤了兵。收编俘虏时,大哥一时大意,竟被一个愚忠的降俘一刀刺中腰间要害,伤重不治而亡。嫂嫂在家里接到前线噩耗,当即就晕了过去,醒来后一言不语,大病不起,直至先师慧明禅师来家里挂单,跟她说了整整一下午的话,才恢复了生气。爷爷回到家里主持了大哥的丧仪之后,也自闭在房间里,一个月不见任何人。父母早逝,大哥是爷爷一手调教出来的,是他保家卫国的精神的延续,而今白发人送黑发人,人伦惨剧,不外如此。”这段话旁人听来惊心动魄,杜柯却似说着寻常的往事一般,语气非常寻常,只是眼神深邃,让人看不透他心里想着些什么。

  “我本就身子羸弱,受此打击更加病入膏肓,像是随时都可能奔赴黄泉一样。那时我虽病重,脑子却是清醒的很,一心想着去下面找爹爹妈妈和大哥。爷爷见我如此模样,心如死灰脸色煞白,忽的一声佛号传来,犹如世外纶音,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僧缓缓而来,后面跟着的是我那才苦命的嫂嫂,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等我醒来,已在一架简朴的马车上,身边时一个眼神好奇的小沙弥,年岁跟我相仿,旁边还坐着一个入定的老僧,看样子很是熟悉,使我生出与生俱来的亲切感。”说到这里,杜柯抬头望向车外,眼神迷茫,像是在怀念一个非常重要的故人。

  杜柯说了好长一段话,犹未有停的样子,等了没一会儿,开口又说道:“吴爷爷,你来我们家最久了,曾是我爷爷年少时的贴身随从,可知我京兆杜氏是个什么样的家族?”

  “自然知晓的,我虽非杜氏子弟,杜家的历史渊源却是一清二楚的。京兆杜氏,发迹于东汉末年三国争霸的乱世,先起以治世能臣而出名。杜氏先祖杜恕字务伯,随魏武帝曹操南征北讨,建立曹魏基业,跟荀文若贾文和等齐名,为曹操手下有名的良臣。其子杜预字元凯,魏晋名将,司马炎统一天下时,正是他挥兵南下,灭了割据江东八十年的东吴孙氏。“千寻铁索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便是说的此公的功绩。至此后的两晋南北朝以来,杜氏家族累世高官,京兆杜氏也和清河崔氏荥阳郑氏等名门望族一样,威名远播。本朝太宗朝的名相如晦公更是深受李唐皇恩,封莱国公,陪葬昭陵,何等的荣耀。”说及杜氏的历史辉煌,吴总管神情满是仰慕。

  “是啊,杜氏世代深受皇恩,不管怎么改朝换代,都承蒙帝皇家青睐有加。爷爷曾告诉过我,杜氏子弟,若有才者当‘文以安邦,武以定国’,此为宗族遗训,现在看来,风光无限的背后,也是无限的怅惘和悲凉。”杜柯不知想起了些什么,神情落寞地说。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褚老夫子也略有所感地吟道。

  “我自得慧明禅师青睐,在佛门圣地疗养近十年,自娘胎里带来的痼疾已经痊愈,更学得佛门不传之秘的《易经经》心法,早就不是那个病恹恹的懵懂稚子了,此番先师坐化圆寂往生极乐,遗命要我出了佛门,回到红尘之中来,我既回来了,自当担起振兴杜氏的重则,以慰亡父亡兄在天之灵。”杜柯语气很是平常,神情却是说不出的坚毅,让人肃然起敬。

  “少爷有此决心,也不枉大少奶奶这几年的勤苦操劳了。”吴管家说着说着,以是潸然泪下。


第02章 叔嫂情深

  众人言谈不止,不经意间已到了杜府门前。“公子,吴管家,褚夫子,到家了,请下车吧。”驾车的青年停下马车,说道。

  “终于回来了,十年了,真是恍如隔世,就像做了一个春秋大梦一样。”杜柯喃喃自语,随着两位老者下了马车,就听的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说:“谁如此嗜睡?一个梦竟做了十年?”话音未落,一抹月白色的靓影以至身前,望着眼前的身影,杜柯忍不住摇头晃脑地读起曹子孝的《洛神赋》来:“凌波微步,罗袜生尘……转盼流精,光润玉颜。含辞微吐,气若幽兰。华容婀娜,令我忘餐……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耀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蓉出绿波……”

  问得他这般毫不掩饰的溢美之词,温婳脸色不由得红了,微嗔道:“何处学来的词艳曲,到来欺辱自家嫂嫂?”

  杜柯听得这一声嗔怒,忙回过神来,对着眼前的女子作揖道:“嫂嫂在上,受小弟一拜,小弟这厢有礼了。”

  “这还差不多,像是书香门第的大家公子。”听得小叔子满嘴恭维,温婳也难免心生旖旎,微笑着答道。

  “姐姐近年来辛苦了,小弟好生歉疚,真是对不住。”忽地,杜柯一改先前轻佻的神态,一脸的郑重,眼神却仍是灼灼地看着丽人,不经意间,已是改了更亲密的称呼。

  “一家人就别说两家话了,”温婳神色如常,继续说,“走吧,先进府。”说完一众人等皆入了杜家大宅。

  “这是你以前的房间,我让他们帮你留着的,一切都没变,每天都有人来打扫。”进府后,温婳把杜柯领到一个熟络的房间门口,不紧不慢地说。杜柯心中一暖,迫不及待地推开了房门,抬眼环顾四周,果真一切如记忆中那样,儿时爷爷亲手扎的风筝还静静地躺在书桌上,仿佛这流逝的十年岁月跟它没有任何关系似得。杜柯转身,看着身旁语笑嫣然的嫂子,眼神愈加热切,竟不知要说些什么。温婳似乎觉察到这个小叔子心境有了变化,忙低头躲过他的目光,平复了下自己的心境,缓缓道:“我先出去准备午膳,你有事可以找吴总管。”说完,径自走了出去,一转身,离开了杜柯的视线。杜柯痴痴望着她袅袅动人的背影,直至消失良久,才猛地回过神来,俊脸涨得通红,自言自语道:“杜柯,你这是怎么了?她是你尊敬的大嫂,怎么可以轻薄她?就是思想也是不行的。”摇摇头,似要挥去脑中旖旎。

  杜柯独自一人在房间发呆良久,听到门外有人唤他,才知已到午间用膳时刻了,便神色如常地走出屋子,直往厅堂而去。刚才内心里强烈的心理斗争,终究还是理性战胜了感性。

  “来,二少年,这位是你幼时的奶娘林嫂,还记得吗?”话音未落,只见吴管家带着一名中年妇女走到身前。杜柯摇摇头,清醒了一下脑子,看着那个仿若熟识的妇人,就是想不起来。见少爷皱眉,一脸歉意,那民妇不由得心中失落,脸上却还是笑意盈盈,说道:“一别十年,忘了也是常事,少爷无需自责,小妇人乡野村妇,无足挂齿。”“就是林嫂每日里到扫你的屋子。”温婳走进厅堂,说出惊人。闻得此言,杜柯如梦初醒,猛地冲上前去一把抱住那名妇人,口里喃喃道:“林姨,对不住对不住,我竟没想起来。”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那名妇人伸手拭去杜柯脸上的眼泪,语音哽咽道:“没事没事,小柯长大了,林姨也老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原来,那名唤林姨的女子是杜柯幼时的奶娘,杜柯生母体弱多病又早逝,可以说是她一手带大的,虽无血缘关系却着实情逾母子。

  “好了,好了,相见了就好,来日方长,相遇本是喜事,别搞得像是离别似得依依不舍。来,都坐下,吃饭吧。”温婳见状,打破沉寂道。“嗯,吃饭吃饭,少爷,来,坐。”林姨忙拉着杜柯坐下。

  待众人一齐就坐,杜柯心情也平复了许多,在欢声笑语的插科打诨中结束了回家后的第一顿饭。饭后,正值秋高气爽,众人兴致勃勃,未曾散去,加上今天少主人回家,更是欣喜异常,就趁着午后这段时间闲话家常。杜柯抬头四顾,忽地看见不远处窗台上一株雏菊开得正艳,在午后和煦的阳光下闪着金光,不由心中一喜,顺着光线瞧过去,却是一抹再熟悉不过的靓影,此时已换下了月白色的素装长裙,穿着一件样式寻常的红色上衣,料子却是极好的上等缎面,迎着阳光微微发亮,衬托着一张颊带红晕的芙蓉娇靥更加光彩照人。

  杜柯瞧着呆了呆,口中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句诗来:“名花倾国两相欢,常使君王带笑看。”“公子今日兴致真的不错,连连咏出佳句,大少奶奶当无愧此句,李太白若还在世,也当如此说。”褚夫子大笑着接下杜柯的疯言疯语,却把温婳恼了,“老夫子莫要学某人油腔滑调,小女子蒲柳之姿,怎能得先贤盛赞?”“嫂嫂莫要妄自菲薄,弟弟句句出自肺腑,太白说杨妃‘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扶槛露华浓’,岂不知姐姐‘借问唐宫谁得似?可怜玉环倚新装’么?”温婳脸色又红了几分,横眉斥道:“小混账,莫言胡言乱语,若是在六七十年前,你早就命丧黄泉了。皇家之事,岂是旁人随口议论的么?”“姐姐息怒,小弟随口而来率性而为,请见谅”,杜柯言语中带着歉意,口气却似浑然无事,接着道:“他李家坐拥天下近两百年,还不许旁人说两句么?相当年,则天武皇帝驾崩,整个李唐皇室乱作一团,中宗李显懦弱无能优柔寡断,纵容韦后和安乐公主染指朝堂乱宫闱,天下有志之士莫不为这太宗皇帝留下的大唐江山痛心疾首,若不是韦后弑君夺位,妄图效仿武则天却又没有能耐,他李隆基哪有机会荣登大宝?虽有开元三十年盛世,也当归功于姚元崇和宋憬。年岁渐增,他就难免心骄意满,更色令智昏,夺了自己儿子的王妃,放任李林甫杨国忠之流祸患朝堂贻害天下,终至安史之乱爆发,八年战乱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他自己也丢了皇位仓皇西逃,锦绣江山一去不再。待到其子孙肃宗代宗继位时,虽肃清了乱党,却因兵权外放而落下了藩镇割据的隐患,更因倚重内侍宦官而至皇权旁落朝堂腐败。幸今上宪宗皇帝励精图治,踊跃改革,肃清吏治,政绩斐然,更有雄心要重现大唐盛世,这江山才算有了些展望。”杜柯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言词间对皇家名讳不以为意,实是年少轻狂。

  “二公子久居佛寺,青灯黄卷暮鼓晨钟,仍未忘了这家国天下事,老夫真不知是杜门的幸还是不幸了。”褚先生缓缓摇头道。

  “京兆杜氏是天下士族冠首,数百年来后深受皇恩,每代人都已安邦定国为己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先祖如晦公在太宗朝位居尚书右仆射,位极人臣,深受太宗皇帝器重。他老人家临终有遗训,要我杜氏后人世代守护大唐江山,以报太宗皇帝的知遇之恩。爷爷年少时恰逢安史之乱,他老人家毅然投笔从戎,跟着郭令公南征北讨,大大小小不下千战,才有了今日平靖侯府的无上荣耀。先帝在世时,对爷爷恩宠有加,更加他最钟爱的小女儿章宁公主加入杜家,便是先母了。我记得六岁那年,久病不起的母亲撒手人寰,父亲哀痛欲绝,于一年后一病而终……”说及亡父亡母,杜柯声音渐低,直至悄落无声,众人知他心中哀痛,亦都沉默不语,整个大厅气氛很是压抑。

  良久,还是褚老夫子开口,却是转了话题,说道:“哎,太宗皇帝雄才伟略,贞观之治千古留名,昭陵依旧,斯人远去,徒唤奈何。”或许是想转移杜柯的注意力,沉默良久的温婳一边顺着老夫子的眼光望向窗外,层云深处又见那已历经千年风雨的霸陵,一边缓缓说道:“这是霸陵吧,记得年幼是随家父读《史记》,太史公对孝文皇帝刘恒推崇备至。周有成康而汉有文景,古之明君总令天下臣民心向往之,叹生不逢时,不能一睹千古明君风采。”杜柯似是从自我的哀思中恢复过来了,也跟着抬头望向窗外,用寻常的语气说道:“先师在世时,谈及历代君王,除了上古时期的三皇五帝之外,最敬佩的便是汉文帝了,对他悲天悯人、贵为天子却简朴尤胜常人的的德行赞赏不已。他因为一个叫缇萦的小女孩废除了有着千年历史的肉刑,每每想到此处,我都会不由自主地心生敬意,文帝宽仁爱民,后世之君谁又能及?”“孝文在代,兆遇大横。宋昌建册,绛侯奉迎。南面而让,天下归诚。务农先籍,布德偃兵。除帑削谤,政简刑清。綈衣率俗,露台罢营。法宽张武,狱恤缇萦。霸陵如故,千年颂声。”褚老夫子慨然诵起了太史公的原句来,脸上满是憧憬。

  众人说得兴起,谈笑风生之际,忽地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大少奶奶,有请帖到。”原是看守大门的门童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张红色的请柬。温婳接过神色自若地看完,转头对杜柯说:“等下记得去沐浴下,换身得体的衣裳,带上爷爷留给你的杜家祖传佩剑,跟我去韦府赴宴。”“哦,知道了。”杜柯应下了,心中却满是疑惑。


第03章 豪门盛宴

  已是初冬时节,日短夜长,片刻间已是傍晚,西下的夕阳似是过于留恋这人间美景,恋恋不舍的,不肯落下去。昏黄的余晖下,杜府的护院首领杜林驾着马车在门口等着,看到两个人缓缓走来,连忙迎上去说:“少夫人,一切准备妥当。”“礼物可曾齐了?韦家是大族,与我们时代交好,不能有任何怠慢。”温婳上了车,神色郑重地说。“嗯,都已准备妥当,少夫人放心。”杜林应道,扶着后面的那位少爷上了马车,驾车扬长而去。

  马车中,两人相对而坐,杜柯忍不住心中疑问,询道:“嫂嫂,这韦家有什么事么?怎的就宴请我们呢?”听得此言,温婳一脸轻松地说:“这是士族之间最寻常不过的应酬罢了,以后多了去了,这次去你要好好适应适应。记得祸从口出,要谨言慎行,别像在家里那样说不完借古讽今的胡言乱语。”“嗯,小弟记下了,我尽量不说话就是,只管给别人行李便是。”杜柯连忙应道。“少夫人言之有理,当朝皇帝虽宣称言论自由,可各中厉害是说不清楚的,二少爷你才从禅林归来,很多东西你不知道。”说话的是那个驾着车的杜林。杜柯连连点头,心中却隐隐有些郁结,很是不快。

  没多久,马车便停了下来,韦府到了,两人施施然下了车,向着对面的高墙朱户走去。杜林安置好马车,拿着礼物找韦家的管家去了。“温姐姐,你来啦!”一声悦耳的女音传入耳中,温婳笑容满面地向着不远处的人群走去,欢愉地说:“姐姐来晚了,妹妹勿要见怪。”人群中走出一个穿着一身缁衣的明丽少女走了出来,蹦蹦跳跳地拉着温婳的手,言笑晏晏,忽地,脸色一变,对着温婳身旁的杜柯不悦地说:“这里是私人的宴会场所,闲杂人等不欢迎。”杜柯听得一愣,不知该说些什么。

  听到这里,向来温婉淑仪涵养极好的温婳也忍不住笑得前俯后仰。“姐姐,你笑什么?小妹说错了么?这里哪是他一个纨绔子弟来的地方?”

  “哎,柯弟弟,这回你认栽了吧。”温婳笑完,转身对着杜柯幸灾乐祸地说,脸上还带着适才的笑意,接着又对穿着那个缁衣的妙龄少女道:“欣妹妹啊,你何时能耐心一点啊?他是你们请来的客人,你真不懂礼数啊!你听好了,他姓杜名柯,京兆杜家的少主人,平靖侯爷的孙子。”

  “啊!”那名唤韦蕙的女子一声轻喝,满是歉意地对杜柯行礼道歉道:“对不起,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杜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抱歉。”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小姐莫要记在心上。”杜柯一脸真诚,作揖回礼道。一旁聚在一起交谈的众人听得此处,都纷纷过来跟杜柯交谈,都想借此机会认识一下杜家未来的当家人。杜柯一脸微笑地跟众人回礼寒暄,面对世族阶层应有的应酬,轻车熟路地一一排解掉了。

  一群人谈笑风生了好一会儿,看天色已晚,宴席将至,便都进了府去。杜柯也随着众人走进府中,走在开阔的青石板路上,看着两边映着晚霞闪着金光的炫彩琉璃瓦,不由感叹即便皇宫内院也不过如此而已,真是侯门深似海,话一点不错。

  渐渐地走过韦家大院,便已到了主会客厅。杜柯走进这偌大的厅堂,随便在角落里找了一张椅子就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众人欢声笑语,在这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之间,酒未饮竟已有些陶然醉意。他自小身在侯府,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只是十岁以后,便是暮鼓晨钟黄卷青灯的清修,何来这般富丽堂皇的景象?车如流水马如龙,豪门盛宴原是如此的,杜柯心中百感交集。

  忽地,听到一声富有磁性的男音道:“今晚我韦家大宴宾朋,大伙儿都尽兴些,莫要有所拘谨才是。好了,韦福,上菜吧!”

  “好的,老爷。”说话的是杜柯刚刚才认识的韦府总管。

  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被丫鬟们端上桌来,杜柯也难免看得食欲大动,只是拘于礼数,迟迟未动筷子。杜柯环顾四周,见众人都在有事没事地交谈着,突然觉得自己根本就不属于这里,一种自怜自艾的孤独和寥落涌上心来,竟似有些痴了。真正的寂寞,并不是在一望无际的荒漠中漫无目的地徒步行走,而是在富丽堂皇的夜宴上锦衣夜行,直至现在,杜柯才明白这句话背后真正落寞的含义。这样令人窒息的压抑如潮水般奔涌而来,让杜柯无所适从。

  上菜结束,宴桌上各色菜肴玲琅满目,山珍海味比比皆是,可是自从有了那莫名的萧索之意,杜柯先前大动的食欲早消失得无影无踪,看着一盘盘耗费很多精力和金钱的美味佳肴,就像是对着寻常百姓家的残羹冷炙,没有一点感觉。茫然间抬头看见宴席的主位上坐着两个一身读书人打扮的中年文士,想起其中一个便该是韦家的当代家主韦明,却未曾听得嫂嫂在来之前提及另一个人,杜柯虽心生好奇,却也无意向旁人打听,免得有些无赖之辈以此大做文章,那样可就得不偿失了。

  百无聊赖之际,杜柯拿起身前的酒杯自斟自饮起来。美酒入口,甚是清冽醇厚,真真是漱齿留香,杜柯忍不住说:“好酒,当浮三大白。”话音未落,恍惚间听的有人接了句:“想不到杜公子久居佛门清净之地,竟也深谙此道,卢某真是相见恨晚啊!来,干了这一杯。”杜柯酒到就干,仰头便是一阵豪饮,也不说什么言语。

  “兄台好酒量,好性子,真是人不可貌相,跟娇生惯养的豪门贵公子大相径庭。”只见那人也干了酒,抹了抹嘴说。

  “听闻范阳卢氏累世儒学,门中子弟出将入相者多如沙砾,三公九卿位高权重,千年不断,是公认文化底蕴最深的书香门第,不也生了你这么个嗜酒如命的草莽之士,世间事无奇不有,尚我并非是需严守清规戒律的佛门子弟,兄台自当担待,无需如此惊诧。”杜柯娓娓而言,吐出满口的酒气。

  “哈哈,正是,正是,你我皆是离经叛道之徒,是谓‘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日卢某人定要与兄台一醉方休,来,干!”那青年公子说得兴起,举起酒杯又是一杯下肚。

  “有酒无诗怎么行?李太白斗酒诗千,你我虽不及谪仙,亦当效仿先贤,且歌且饮。”杜柯断断续续地说完,已有了八分醉意。

  “兄台此议深得我心,来,我先来”,说罢,便唱了起来,只引得周旁无数眼睛聚拢而来。杜柯已在晕晕乎乎之间,只隐隐听他用极富磁性的嗓音唱到:“落魄江南载酒行,楚腰肠断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杜柯听得极妙,拍手赞道:“好诗,好诗,我也来”,语音未落,歌声已起,只听他用另一种雄浑的嗓音唱到:“白日登山望烽火,黄昏饮马傍交河。行人刁斗风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歌调才起,却又被那人接上:“野营万里无城郭,雨雪纷纷连大漠。胡雁哀鸣夜夜飞,胡儿眼泪双双落。闻道玉门犹被遮,应将性命逐轻车……”杜柯听得心中热血沸腾,大声赞好,凛然吟道:“年年战骨埋荒外,空见蒲桃入汉家。”语调雄浑开阔,更胜先前。

  两人且唱且饮,正是人生一大快事,忽听得旁边有人高声嚷道:“这般畅快的事怎可少了我这山野酒徒?来来来,这位兄台且听我这句好妙?”杜柯听得仔细,放眼看去,竟又是一个锦袍佳公子,只是此时红光满面酒气熏天,哪里还有平日里半点翩翩风度?只听他豪声唱到:“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众人听来,原是太白的《少年行》,此情此景下,却是比前两端唱词更加贴切。

  “好一句‘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老六妙句,妙句啊!”那先前的青年语罢,朗声大笑。

  “李太白是酒中魁首诗中之仙,他的诗用来助兴最是合适不过。只可惜太白‘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此时我们三人对饮,当比太白更加快意才是。”说话的是那位吟诵《少年行》的青年,语气中满是喜悦,是有与杜柯两人相知恨晚之意。

  “南湖秋水夜无烟,耐可乘流直上天。且就洞庭赊月色,将船买酒白云边。今晚饮的这酒便是家父特酿的‘夜无烟’,三位公子好高的兴致,小女子看得很是眼热,也想来搭上一份。”这次却是换成了女音,三个醉醺醺的酒徒心下诧异,举目望去,只见不远出两个靓影款款而来,左边一个适才说话的是一个缁衣长裙的明丽少女,左手拿着一壶酒,右手却挽着另个人穿着红色仕女服的端庄少妇,两人长相相近,一看便知是姐妹,仪态也是一般的秀丽无双。三人看着目眩神迷,竟似阅尽天下秀色,一时便是痴了。

  片刻间,阵阵幽香已至身前,那个姓卢的公子哥最先回过神来,悻悻道:“表姐,表妹,今日家里高朋满座,怎么有空理我们这些个酒鬼?”

  “你是最好被黄汤灌死,整日家醉生梦死,谁来睬你?另两位可是贵客,我们韦家怎可怠慢?”右首那位年稍长的少妇用薄怒的语气微嗔道,脸上却还是满面春风,阵阵香风扑鼻而来,沁人心脾。

  “是啊,卢表哥,三年未见,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那先前误会杜柯的少女也跟着她姐姐说道,语气里透着隐隐的失望。

  只见那白衣卢姓男子仰头又是一杯酒下肚,咧着嘴说道“表妹此言差矣,我卢云向来如此,不过一介乡野村夫贩夫走卒,何足道哉?”

  杜柯在一旁若无其事地自斟自饮,静静的听他们讲着话,不知觉地打着拍子,又是一首诗吟了出来:“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杨边。”声音不是很高,韵律到时抑扬顿挫的,很有乐感,众人听着,也被感染了,纷纷击节称赞。

  一边被称为老六的锦袍公子也被勾起了性子,琅琅上口的却是一首风格别样的诗,歌调也变得低婉哀怨,只听他唱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众人听得仔细,便知是清河崔氏的少主人崔护的《题都城南庄》,想到诗中故事,真是令人无端神伤,嘘唏不已。

  “哎,老六啊,老五的那首诗你就别唱了,幸好他不在,不然又要大醉一场了。”杜柯听得心惊,原来这两人非但是旧知,更与这首诗的作者大才子崔护是结义兄弟,不免很是好奇。

  “哼!郑煌,你以为就你懂诗么?少在这里跟我炫耀,本大小姐也会。”语音未落,只听那缁衣少女放下酒壶,举起纤纤素手,施施然唱道:“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语调不高,只是低吟浅唱,却如黄莺初啼,婉转清越,余音绕梁。

  直到此时,熏熏然的杜柯竟一下子清醒过来,很无脑地说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白乐天诚不欺我。”众人很奇怪地看着他,只听先前那名唤郑煋的锦袍少年充满惊喜地问道:“杜兄识得白乐天?”杜柯一脸平静,很自然地说:“他是先师至交好友,我曾跟着先师去过他建在洛阳香山的白园,有幸得见这位名动天下的大诗人。”

  “我没见过乐天,倒是见过元微之。虽已年过四十,风采依旧啊!”说话的却是那个卢姓的白衣公子,此时注意力也被吸引到这边了。

  “哼!沽名钓誉的登徒浪子而已,不值一提。”那缁衣少女愤愤地说,语气里流露出强烈的讥讽和不屑来。

  “小妹休要胡言,元姑丈是今世文坛泰斗,怎会是沽名钓誉之辈?他对小姑的哀悼思念纯出自真心,那般情真意切的诗句岂是沽名钓誉之辈所能写得出来的?”那红衣少妇脸色凝重地叱道。

  “哼!北魏亡国已近三百年,他以为自己还是皇帝么?见一个便爱一个,真是风流成性。”说着那缁衣少女环顾四周,又愤愤然说道:“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全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主。”周围众人被她说得尴尬,竟无一人出声辩驳,身旁的姐姐素知她平日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此时也只能不可奈何地摇摇头。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吟诗的是郑煋,语气中满是深沉情谊,如泣如诉如怨如慕,闻者伤心听者断肠。

  “哈!哈!哈!”,只听那缁衣少女毫无顾忌地大笑三声,朗声说道:“好不要脸的伪君子做派。姑姑尸骨未寒之际,他便戴孝再娶新人入怀,还令人作呕地写这些个虚情假意的诗词,姑姑若泉下有知,真不知作何感想。”言语未毕,隐隐眼中已有泪光闪现。

  众人听得心中愕然,一下子气氛变得沉寂起来,不过是初冬时节,却让人冷得浑身发抖,直如寒天腊月一般。沉默良久,杜柯三人却只是不停歇地喝酒,不再长咏叹调。

  “小欣休要胡闹,今日是大好日子,我不想多说什么,回房给我思过去。”杜柯抬头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身着一声紫袍的陌生中年人推门而入,语气中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哼!”那缁衣少女满口怒气地清嗔一句,一阵旋风似的跑了出去,杜柯却注意到郑煋呆呆地望着一闪而过的黑色身影,脸色神色非常复杂。

  “各位好友,韦某适才公务缠身,少陪了,告罪。”那紫袍中年人朗声说道,说完深深做了一揖。

  “韦大人客气了。韦大人为天下苍生鞠躬尽瘁,如此小事何须介怀。”一个年纪相仿的中年男子手捋着花白的胡须道。及至此时,杜柯才意识到那紫袍男子便是今夜晚宴真正的主人,京兆韦家当代族长,当朝宰相韦贯之。

  “大家继续,莫要被我那娇生惯养的女儿坏了气氛。”韦贯之用平易近人的声音说道。席间觥筹交错醉生梦死,杜柯酒越喝越多,渐渐忘了身在何处。

  恍惚间,月已中天,杜柯隐隐听到有人唤道:“少爷,走了,回府吧!”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04章 只如初见

  翌日,杜柯从梦中醒来,睁眼见到房间里熟悉的布置,心下大宽,便知是回到家里了。外间有一缕阳光隔着槅门上薄薄的宣纸照进屋来,刺得杜柯惺忪的睡眼快要睁不开了。杜柯强撑着酸痛的身子下了床来,走到门口打开大门,阵阵和煦的冬日阳光洒进屋来,暖洋洋地照在杜柯身上。

  杜柯站在门口伸了个舒适的懒腰,闻得阵阵幽香扑鼻,心下好奇心大盛,循着香味做了出去,只觉得脚步一滞,像是撞到了什么事物,跌倒在地上。

  “啊!对不起,少爷,不好意思,小婢失礼了。”一双纤巧的玉手出现在眼前,杜柯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红红的瓜子脸,两弯淡淡的柳叶眉附在此刻显得有些慌张的瞳仁上面,高翘瑶鼻樱桃小嘴,真真是个清丽脱俗的美人胚子。杜柯大饱眼福之际,一双热切的眼睛却已游移到少女初具规模的上,因俯子的缘故,从颀长的脖颈向下,隐隐露出了粉红色的亵衣来。杜柯的目光稍稍一滞,便继续向下移去,柳腰纤纤圆臀微翘,最引人注目的却是一双修长小巧的玉足。杜柯从未有此香艳经历,看得真切之下不免意乱情迷,伸手紧紧地握住了眼前这双香滑小手,神使鬼差地拉到身前轻轻一吻,只觉纤滑细嫩,幽香沁人心脾。

  “啊”,环儿一声低吟,像是被虫蚁咬了一口一般,快速得缩回手去。杜柯半醉半醒之际闻次娇喝,本已渐渐支起的身子不自觉地再次向下倒去。

  “少爷小心。”环儿见他再次跌倒,潜意识地又去拉他,岂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哪里托得住一个身材颀长的青年男子,毫无疑问之下,两个人一起倒在地上。“啊”,环儿哪里见到过这般场景,整个玲珑窈窕的身姿已落入杜柯怀里,两只美瞳睁得大大的,看着近在咫尺吐息可闻的俊雅面容,一时竟忘了身在何处。杜柯温香软玉抱满怀,熟悉的幽香阵阵袭来,也是人间天上不知何处了。

  两人就这样躺在地上两两相望,茫然之际都心醉神痴,只愿时间就此驻足,春夏秋冬不在变换。杜柯最先回过神来,猛地察觉到怀中抱着一个清丽可人的妙龄少女,很自然的手上用力,环着纤软柳腰向自己身上一带,两人的身子贴得更近了,晶莹剔透的鲜艳红唇已仅在咫尺,只需稍稍低头便可一亲芳泽了。幸好光天化日之下,杜柯强忍住了心中的绮念,在怀中少女雪白的耳垂边温柔地说道:”好姐姐,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先前没有见到你?嗯,擦的是什么香粉?真香。”

  听到这样撩人的情话,环儿不免一时之间心猿意马,不知道怎么答他。见玉人娇羞怯怯神态动人,杜柯似是再也忍不住一般,手脚一撑地便离地而起,横抱起仍在痴呆状态下的玉人走进屋里,反身关上了大门,轻轻地把她放在了床上,双眼直直地看着咫尺间的芙蓉玉颜,只是渐渐地剧烈的心跳慢了下来,眼中欲焰消逝无形,一下子变得非常清明。杜柯知道那是佛门至高心诀《冰心诀》在起作用了,夜夜调息的苦功果是没有白费,没有做出有辱门楣污人清白的丑事来。想到此处,杜柯心中一阵后怕,若是被嫂嫂知晓,真不知道要如何赎罪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床上的少女也从前所未有的震撼里渐渐地回过神来,见杜柯愣愣的对着走进发呆,想起先前的旖旎情景,一下子连的脖颈也是红彤彤的一片,娇羞怯怯地低下头去说道:“公子,你怎么了?”听得出谷黄莺般的轻声询问,杜柯缓过神来,俊脸羞得通红,转过身去说道:“没事,你起来吧,去忙吧!”

  只听背后传来一声低不可闻的回答,翩翩然香风由扑入鼻中,令人心旷神怡。杜柯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即将离去的少女身影,缓缓说道:“你叫什么名字?何时来的杜府?我怎么没见过你?”

  “小婢名叫环儿,本是大少***贴身侍婢,大少奶奶一大早亲自去了洛阳办货,要半个月来会回来,临走时特意交代我过来跟少爷你说一声。这两个月由我负责照顾少爷的衣食起居。”环儿回过头去答道,仍是深埋着脸不敢看他。

  “哦,知道了,替我谢谢嫂嫂一片心意。对了,刚才你来做什么?”杜柯已恢复常态,平和的说道。

  “小婢是来唤少爷起床的,谁知……”,说到此处,环儿竟仰头定定的看着杜柯,一脸的微嗔薄怒。

  杜柯自知理亏,忙急切地道歉道:“昨夜宿醉未醒,脑子里浑浑噩噩的,请姑娘莫言见怪。更何况一大清早的……”说道此处,杜柯也停了下来,毫不避讳地瞧着她眉目如画的玉颜。

  环儿心中疑惑,开口便问道:“何况什么?”

  “何况你长得这么美,我这也是正常反应啊。”杜柯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

  听到这里环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愤愤地说:“以后再拿这些话来轻薄我,瞧我不去跟大少奶奶说去。小婢虽是个微不足道的下人,却也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家。”

  杜柯忽地发现这个婢女跟以往的那些与众不同,身上竟有着一股“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傲气,眼中光芒变幻,心里满是欣赏之意,脸上却回复先前的轻佻模样,用吊儿郎当的语气说道:“好环儿,以后来日方长的,你要是爱上我怎么办?”

  听到此处,环儿心下大气,想道:亏小姐还说他跟其他沾花惹草的纨绔子弟不一样,近日瞧着根本就是一丘之貉,哼!想到这里,已不愿再和杜柯纠缠,转身便要离去。

  眼见美人儿怒气冲冲地转身就走,杜柯骨子里的爱美之心油然而生,忙不迭地伸手抓住那熟悉的纤手,一用力便再次将气嘟嘟的美人儿拥入怀中,温柔地在她耳边低语道:“好环儿,别生气,先前我是开玩笑逗你来着。”

  好闻的男子气息扑鼻而来,环儿想要伸手推开他,却发现一点劲儿都使不上来,心中愤愤地骂自己没有,嘴上狠狠地说道:“再不放开我喊人啦!”声音却不是很高,却是怕把旁人引来。若是给人瞧见,可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杜柯知道她不敢大声,手抱得更紧,口中更加得寸进尺地一句句着这个心高气傲的少女。渐渐的,环儿竟发现自己喜欢上这种两人紧紧相拥的感觉,羞得耳根通红,身子越来越软,就像是要贴在怀中男子身上,口中也不再像先前那样骂他了,不知不觉地闭上眼睛享受起这份前所未有的温馨来。似是发觉怀中玉人有了很大的变化,杜柯脸上露出一副奸计得逞小人得志的表情,张嘴含住了那通红小巧的耳垂,轻轻地吸允起来。

  耳垂是少女特别敏感的地方,环儿遭此偷袭,一下子放开了所有的戒备,反手紧紧抱住这已然深深爱上的男子,吐气如兰地在他耳边低喘着说:“少爷,小婢知错了,放过小婢吧。”

  见美人儿开始求饶,杜柯心满意足地吐出被他吸得像火烧一样的耳垂,在她耳边轻声吹着气,缓缓地道:“好环儿,你让我亲亲,我就放了你。”良久,听见一声微不可闻的声音道:“公子适才不是已经亲过了么。”杜柯双手紧抱着少女显得有些单薄的香肩,轻轻拉开玉人,一脸坏笑地看着她通红的脸颊,差点克制不住要凑上去一亲芳泽。

  环儿似是受不了他裸的目光,怯生生地低下头去。只听杜柯说道:“好环儿,你的初吻先欠着,少爷我随时要来取的。少爷若非练有佛门秘传的内功,可真就把你这的小妖精给就地正法了。”说罢,放开了她。

  忽地得偿所愿,环儿竟隐隐有些不舍之意,怅然若失地看来眼前的登徒子一眼,转身很快地跑远了。

  看着渐渐远去的靓影,杜柯脸上浮起一丝若有所思的笑容,眼里满是温柔的爱意。在门口站了片刻之后,杜柯转身进入房间,想着先前的旖旎风光,不免又微微笑出声来。

  自佛寺归来后,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跟一个女孩子有这样亲密的接触,从先前的生涩到后来的熟络,事后想来,这种事还是由身体本能的主导的,因为人伦道德理智的规范约束,很多时候是不能触碰那条最后的底线的,杜柯怎么说也是世家子弟出生,纵使是两情相悦,也只能发乎情而止乎礼,这是对彼此最真实的尊重。其实自唐以来,社会风气开化了很多,若是按照汉朝时候的森严礼教,女子是根本就不能抛头露面的,只能拘限于闺阁绣楼之内,哪里有机会出来一见这秋雨。

  杜柯胡思乱想了好久,吴管家便来唤他了,原来是午饭时间到了。杜柯跟在吴管家身后,心下想着怎么那个丫头不来,她不是负责我的饮食起居的么?还是怕了我了?杜柯想到这里,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做得过火了,不免有了些悔意,等下次又机会跟她道个歉吧,男子汉大丈夫,当能屈能伸,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实有违男儿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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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exFerguson    
只看该作者   小中大   沙发   发表于: 2014-04-26



第05章 亲密接触

  正当杜柯在房间里胡思乱想的时候,环儿却已经躲在自己房里偷偷地哭过一次了,梨花带雨的脸容我见犹怜,似是要把所有的委屈全部宣泄出来。环儿哭得很伤心,声音却是很低想是怕被人瞧见问起,这种事本就难以宣之于口,他又是少爷,那就更急有屈无处申了。狠狠地哭完以后,环儿气愤地骂道:“死杜柯,死色狼,竟然第一次见面就轻薄人家,还……”说到羞处,她脸颊通红,双眼迷茫无神。伸手摸了摸滚烫的耳根子,想到适才被他轻轻吸允时的奇妙感觉,一时竟是痴了,真真是回味无穷。

  “呀!”,环儿坐在床头出神之际,忽地发觉私密处隐隐有些凉意,想到其中难以言表的隐讳之事,一颗心“蹦蹦蹦”地越跳越快,似是要从胸口跳出来一样。只见她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徐徐地吐出,心境才开始渐渐平复。环儿走到门口开门,伸出头去看了看,发现附近并没有什么人,变像做贼似的很快关紧房门,连窗子都关得紧紧的。

  少女的闺房里,香气怡人的芙蓉暖帐微微掩着,满脸羞红的环儿褪了外衣,身子转进被窝里,一只雪白的纤手羞答答地拉着被沿,另一只手却伸进了被窝里,微微抬起丰腴的美翘臀,褪下白色的棉质长裤,抬眼看去,一双修长匀称的紧紧闭着,或许是过于雪白细嫩的缘故,隐隐可以看到一条条细长的青色筋脉。只见她像是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似的,缓缓地伸出手去,在两腿之间一条白纱的贴身亵裤上轻轻地碰了一下,身子猛得一颤,赶忙抬开手紧紧按下微掀着的锦被,双手紧紧捧着滚烫的脸颊,双目无神地看着粉红色的锦被,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在环儿半倚在睡榻上“千丝万缕理还乱”的时候,太阳已渐渐升至中天,不知不觉之际,就到了午时一刻了。只听外面有人喊道:“环儿,环儿,出来吃饭了。”环儿听得声音猛然惊醒,慌乱地整理好松垮的衣裤,好好地梳洗了一番,走出了房间,丢了魂死的跟着好友来到了厨房旁边的屋子里,那里是下人们吃饭的地方。

  今日侯府加餐加菜,其他人都吃得津津有味,只有环儿双眼痴痴地盯着不远处院落里的那株碧玉海棠,一口一口机械性地扒着饭,也不吃一口菜。众人循着她的眼光看过去,却是一棵只剩残枝败叶的海棠,众人不知何故,见她心情不好,便匆匆地三三两两结伴走了出去,好意地留些安静的空间给她独处。

  不久之后,偌大的屋子就只剩环儿一个人,她却浑然无知,仍痴痴地看着不远处的海棠树。忽地,她回过神来,发现视线被一个熟悉的身影挡住了。只听得一个记忆力恨之入骨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地说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里?其他人呢?菜也不吃一口,都要凉了。”

  “要你管。”环儿狠狠地叱道,薄怒微嗔的表情却美得让人难以侧目。

  “女孩子家的要温柔一点,别这么大的火气,对身子不好的,容易衰老。我也是关心你嘛,别这么激动。”来人不紧不慢的说着,趁着她不注意悄悄地走到了环儿身后。

  “哼!不吃了。”环儿放下碗筷,站起来就走,突然间一条坚实的臂膀已经揽住了芊芊柳腰,整个人跌入似曾相识的怀中。

  “啊!登徒子,快放开我。”环儿大惊之下,忘了放低声音,幸好周旁无人,否则事情就严重了。

  “轻点,别把人引来,那可就麻烦了。”,杜柯在美人耳畔温柔地低语着,“我是特意来向你道歉的,你却像是见到仇人似的见到我就走,这样的话以后的两个月我们怎么相处呢?”

  “哼!登徒子,先放开我,至于我是否要原谅你,要看你今后的表现。”美人仍是怒气未消,在杜柯怀中挣扎着。

  “好,我可以放开你,不过以后要对我温柔一点,别一见面就蹙着眉吵架。”话虽如此杜柯却是纹丝不动,反而把怀中佳人拥得更紧了。

  “好,我答应你,只要你以后见面言行举止规规矩矩的,我就心平气和地跟你相处。现在可以放手了么?”美人面对无赖,只能选择妥协了。

  “你真就这么讨厌我么?”杜柯放开少女,似笑非笑地说。

  “废话,看见你我就没有好心情。”少女斩钉截铁地说。

  “哎,原以为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谁知天意弄人,总是事与愿违。”杜柯摇头晃脑地发着感慨,心中却是一团疑惑,自己本是严谨的守礼君子,曾在佛门高僧座下带发修行近十年,怎么一见到这个丫头就变成了一个油嘴滑舌举止轻浮的登徒浪子?不解之下,他心中默念了几遍《冰心诀》,把脑海里那些无礼的绮念统统赶了出去。

  环儿不知他心境有了这般复杂的变化,听得他轻佻的语气,心中就不由得来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出去。杜柯看着远去的靓影,眼中带着复杂的色彩,心里满是疑惑,却不知从何处开解。

  时间飞逝,转眼已是晚间。杜柯看了一下午的书,还是没有寻出自己上午怪异言行举止的缘由,仰仰头,脖子已有些酸痛,便放下书,准备洗漱休息,忽听得门口传来敲门声,就起身去开门。人未置门口,就已有暗香扑鼻而来,搞得杜柯心中千丝万缕,非常复杂。

  只听得“嗞”的一声,房门已开,门口站着个熟悉的美貌少女,手里端着一盆温热的水,想是打来给杜柯洗脸的。两人相安无事地进行着主仆之间正常的相处,直至杜柯杜柯洗漱完毕环儿转身欲走时,杜柯神色如常地道:“环儿慢些走,现下为时尚早,坐下陪我聊会天吧。”话音未落,就听得少女婉拒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多有不变,公子若有要事,直接吩咐再说便是。”听着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淡语气,杜克心中一凉,悠悠地把烦恼了一个下午的疑惑说了出来。

  环儿安静地听着,并未出言打断,也没有转过身来,反映很是寻常。直待杜柯絮絮叨叨地说完,她才转过身去,缓缓地道:“对不起,看来是小婢错怪你了,少爷光风霁月,将一切倾囊相告,是坦荡真君子。环儿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下人,不懂什么深奥的道理,所以也不知少爷缘何如此,只是以后要少爷强行克制心中躁动,真是难为少爷了,小婢感激不尽。”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大方得体,杜柯心中欣赏之意更甚。

  将在环儿再次转身走出房间之际,一阵强风刮来,吹得整个房间乱七八糟,两人大惊失色之下不免手忙脚乱。因是油灯熄了,屋子里一片漆黑,今夜又是无月的阴天,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好不容易关上了房门,只听得外面凛冽的狂风呼啸而过,环儿终究只是个寻常少女,心中很是害怕,身子簌簌发起抖来。似是察觉到了少女的恐慌,杜柯温和地说:“环儿,别怕,没事的,这只是普通的空气对流。只是不知积蓄了多久,这阵风便不知什么时候结束。”说话间,杜柯伸出双手,在漆黑的狭小空间里漫无目的地摸索着。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没多久就握住了已是冰凉的纤手。感觉到手指间传来熟悉的温暖,心中恐慌的少女似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握住,两人就这样紧握双手,在黑暗中相对而立,屋外的狂风咆哮不止,就像是一个受了千百年冤屈的孤魂,肆意地宣泄着心中的愤恨。

  两人正如乱世中同时沦落天涯的男女,心中很自然地生出依恋之情,面对那像是永无停歇的狂风,杜柯终于下了个大决定,手上一用力,就将急需温暖的少女拉进怀里。心神荡漾的少女一阵恍惚,仿若身处怀春少女最酣美的甜梦中,就这样被白衣胜雪的倜傥男子轻拥入怀,周围满是沁人心脾的男儿气息,心醉神痴之下,早忘了先前两人之间的矛盾,只是本能地去追逐这动荡世间唯一可以触及的温暖,毫不避讳地反手抱住。

  再次深情相拥,情形却已大有不同,少女的反映出人意料的强烈,黑暗空间里,狂风的嘶叫声中,隐隐还夹杂着少年男女急促的心跳和喘息,时间却是停止的,只剩下庭院里那株颓败的海棠仍在呼啸而过的狂风中苟延残喘。

  渐渐的,风息已消,屋中亲密接触的一对少年男女却是浑然不知,仿若天各一方的怨偶历经百般艰险相见,要把每个日日夜夜无尽的思念一下子全部宣泄出来。年少纵然轻狂,青春却是宝贵的,世俗的礼教在此刻灰飞烟灭,薄如潮湿的宣纸,一触即破。

  良久,双眼紧闭的少女“嘤”了一声,回过神来,想到先前的忘情相拥,难免羞涩难当,所幸仍是漆黑一片,才遮掩了娇红滚烫的美丽容颜。察觉到怀中玉人的变化,杜柯也回过神来,慢慢松开少女纤细的柳腰,深深呼出一口浊气,渐渐平复火热的心境。

  “风停了,我送你回房间吧!”杜柯满是柔情的说。

  “嗯!”少女出乎意料的没有反对,却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杜柯心下大奇,忍住了好奇心,静静的等待着。恍惚间听到轻解罗裳时衣衫相摩特有的“丝丝”声,漆黑沉寂的空间狭小之内,听得异常清晰。杜柯全身一颤,轻声念诵着《冰心诀》,挥走心中炙热的绮念。忽地,漆黑如墨的夜空里,有了一丝绿油油的微弱光芒。


第06章 帝皇贵胄

  杜柯在满是疑惑中抬眼望去,却见少女一双纤纤素手轻轻捧着一个发光的不明物,片刻间已递至身前,听到少女轻声说道:“这个可以照下明,你拿着它找下油灯吧!”

  杜柯接过,手不禁一丝轻颤,原来是一块还带着少女温暖体温的半月状碧玉,晶莹剔透,一看便知是最上等的蓝田美玉。在那发光美玉的帮助下,杜柯在房间偏远的角落找到了油灯。

  原本漆黑的房间一下子灯火通明,温和的灯光此时看来却些微有些刺眼。杜柯拿着碧玉到灯下细细观察,惊讶地发现方寸之大的玉佩上满是一条条浑然天成的龙纹,栩栩如生。杜柯举起玉佩放到眼前,灯光透过玉佩射入眼眸,隐隐看到剔透的玉质中,夹杂这丝丝缕缕鲜红的血丝。看到此处,杜柯一下子明白过来,忍不住大声说道:“这是上古轩辕黄帝的正妻西陵公主所有的龙纹血玉,是母仪天下的身份象征。”说完,转头一脸迷茫地看着跟前的少女,竟似看不透她一般。

  环儿原本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却没有想到他竟然能够认出这失传千年的至高信物,听到“龙纹血玉”这四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时,也是大吃一惊。两人静静相对,表面一片平静,心中却都已是狂风怒浪。

  良久,仍是杜柯开口说道:“你姓公孙吧?”环儿下意识地点点头,又听他说道:“这‘环儿’不是真名吧?”

  见事情再无法隐瞒,少女原本明亮的瞳仁莫名一暗,施施然行礼道:“小女子公孙茹嫣,杜公子,幸会了。”不经意间,声调已经变了,不再是羸弱少女的娇柔,隐隐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严贵气。

  杜柯像是早就想到了答案一样,表情没有意思变化,单膝下跪,施了一个标准的君臣礼,满口恭敬地说:“京兆杜氏当代传人杜柯见过少主。”说完,恭敬地递上龙纹血玉。

  少女拿过龙纹血玉,低声说道:“杜公子免礼吧!想不到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哎!”一声轻轻的叹息,听得杜柯心中一凉。

  杜柯不紧不慢地说:“爷爷早知道了吧,嫂嫂也是知道的吧,她是太原温家的当代传人,没有理由不知道。”

  “是的,我的身份是最高机密,不得宣扬。表面上我仍是你的婢女。”少女一脸凝重。

  “这个不太好吧,你这样我百年之后如何有颜去见杜家的历代先祖?”杜柯眉头紧皱,一脸的无奈和苦恼。

  “这是命令,你敢不听?”少女满口威严的说道,扬了扬手中的龙纹血玉。

  “是,杜柯遵命。”杜柯很无奈地说。

  “你是怎么认识‘龙纹血玉’的?见过它的人世上不超过十个。”少女一脸疑惑地问。

  “在下随先师清修时,曾听先师提及过。先师虽生在佛门,却是颍川陈氏当代家主的亲叔叔。”杜柯从容地说道。

  “哦,原来如此。好了,天色已晚,我要休息了。”少女说完转身便走出了房间。

  杜柯深深地看着渐行渐远的一抹靓影,直至消失在视野之外,轻轻地摇了摇头,满脸苦笑地叹了口气,便转身熄灯睡下了。

  翌日,杜柯早早地起床用了早膳,静静地坐在书桌前,满脑子都是昨天一天发生的难以置信的事情,神游天外。他怎么也没想到先前的少女竟是华夏九州最尊贵的人,世事变幻莫测,命运总是喜欢捉弄世人,无可奈何之事,不外如此。

  想当年,轩辕黄帝于乱世中揭竿而起,百战而成帝业,惨烈的逐鹿之战早就湮灭在历史的滚滚洪流中,轩辕黄帝公孙家族的权威却是两千年来不曾有变。夏商周三朝天子的本宗便是公孙家族的旁系,春秋战国,使这华夏大地战乱近五百年,秦王嬴政顺应天命,扫六合一统天下,却只是个焚书坑儒横征暴敛的千秋独夫。山雨欲来风满楼,终于在公元前209年7月的一天,在蕲县大泽乡,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一个叫陈胜的贫苦农民道出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呼喊,犹如一道明亮的流星划破沉寂灰暗的夜空,整个华夏大陆响起了推翻暴秦的声音。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七年之后,同样出身草莽的刘邦于山东定陶汜水之阳举行登基大典,定国号为汉。

  四百年后的公元220年,魏文帝曹丕在许昌废了大汉王朝的末代皇帝汉献帝刘协,刘邦百战功成的千秋霸业终究还是灰飞烟灭。至此开始的三百年时间里,诸侯割据天下大乱,朝代更替频繁,直至开皇八年(588年),隋文帝正式下诏伐陈。次年正月,隋军渡长江,攻陷陈都建康(今南京),陈朝灭亡,从此全国一统。隋朝是跟秦朝极其相似的朝代,隋文帝杨坚一生励精图治、生活节俭、勤于政务、不沉湎于酒色,可叹这锦绣江山所托非人,继任者隋炀帝杨广荒无度、残暴不仁,与桀纣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此帝王如此君,国家怎会不亡?

  陇西李氏于乱世起兵,秦王李世民南征北讨,才有而今的大唐王朝。开元盛世之后,六十年前的安史之乱使得偌大的帝国元气大伤日薄西山,今上宪宗皇帝勤政为民励精图治,打击藩镇,恢复中央权威的决心是非常大的。他一即位,就把“举贞观、开元之政”作为自己奋斗的目标,决心平服藩镇、重振国威。从四年前开始,朝廷先后讨平西川、夏绥、镇海节度使,迫使魏博节度使田弘正归命朝廷,成德镇的王承宗也不得不向朝廷输贡赋、请朝廷派官吏,隐隐有中兴之兆,这大唐江山才多少有了些展望。想到此处,杜柯忽地想起自己自佛寺归来后,也没有给自己的未来有什么规划,心中一片迷茫。

  就在杜柯一个人待在房间思绪万千的时候,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他缜密的思考。杜柯有些恼怒地打开门,看见吴管家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想来是有什么急事,心中的烦躁便烟消云散了。

  “吴爷爷,什么事这么着急?”杜柯问道。

  “环儿留下两信走了。”说完,吴管家颤巍巍地递来两封信。

  “哦,知道了,等嫂嫂回来我会跟她讲的。”杜柯早就想到会是这样,一脸平静地接过书信。见此情形,吴管家便放心地走了。

  两封信被杜柯很随意地放在书桌上,一封写给温婳的,一封是写给自己的。信中内容杜柯能够猜得七七八八,也就没有拆信来看,省得徒增伤感。杜柯就像什么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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